一百一十六
苏成德明白即使现在自己立刻给特别侦缉处处长豫专去电话，令其赶来护驾怕也是来不及了！苏成德站在他公馆二楼的落地大窗户前，将足以阻挡任何光线对其形成光线折射成影的厚重窗帘轻轻揪开一条缝，看着楼下自己公馆大铁栅栏外已是车灯、手电灯交杂成片且越聚越多的自己属下，他认为若是今晚颜维下决心发难于己，怕就算是日军现在立刻出兵也来不及阻止了！
“操你妈的！老子大风大浪的混了半辈子了！中共、中统两个政党老子都卖了！就不相信你小子今晚敢公然带队把老子怎么着了！”
也是本性彪勇刀口上舔富贵的苏成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似的骂完后，将手里的一根巴西进口大雪茄猛的的摔在地上，随即用穿着拖鞋的右脚狠狠踩熄！一股伊朗进口纯羊毛地毯被炙焦所发出的糊臭味儿，瞬间袅袅升起。
刚走下楼梯，苏成德夫人便带着四名家佣立刻迎上来道：“美一，（苏成德又名苏美一，其妻与其相识之际他用的便是苏美一这个名字了。故，多年来他们夫妻间便以这个名字相称。）外面出了什么事儿了？外面那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吗？”
显然苏成德夫人也深感惊讶，以他男人今天在这个城市里的地位，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的聚在她家门外！他现在就怕是日本人要对他男人不利！
苏成德赶忙迎上夫人，用左手握住其右手，用右手轻拍其手背安慰道：“夫人莫慌，不过是一帮跳梁小丑闹闹把戏罢了！想当年为夫以二十五岁年纪，在山东青岛领组织万人大罢工！身为青岛总工会罢工执行委员会总指挥时，日本人也是将为夫抓起来要打要杀的！二十六岁时远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进修，曾遇到过苏联流氓用刀顶着为夫的脖子！二十八岁出席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两天时间内也是甩脱了三批要秘密逮捕自己的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特务，九死一生的才能顺利出席大会！三十二岁那年，在上海担任互济会闸北法南区总会主席时，被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大举搜捕，最危险时也是亲手干掉了两名发现我的特务才化险为夷的！同年反水加入到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后，中共又整整两年不间断的派出大批杀手，先后六次对我痛下杀手！也没见为夫又少了半根汗毛儿！三十三岁那年，在南京担任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特工总部行动总队总队长时，亲手抓捕剿杀的共党份子便一百有余！也没见一直叫唤着要将为夫除之而后快的中共，能动得了为夫分毫！现在为夫还成了汪总裁麾下的特工总部南京区一区之长！想要为夫命的两党匪类更是多不胜数！现如今门外一些不入流的虾兵蟹将，为夫又怎会将其放在眼里！”
苏成德说罢，再次拍拍他太太的手背，温柔的看着他太太道：“夫人，开门揖盗！”
见出来给自己开门的并非苏成德本人，乃是他府上的一个管家。颜维面露笑容的暗自称赞苏成德不愧是大江大浪里翻过跟头的一号人物，处乱而不惊！稳居而不慌！绝非是一个可以令人对其掉以轻心之辈！
“都在这里等着，听我号令再一同带人进去行事！”
颜维说罢便要随苏府管家进院儿，卞玉立刻上前一步耳语道：“什么号令啊？能说清楚点儿吗？”
颜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笑便双手后背随着苏府管家进去了。
“我还以为是哪家邻居黑更半夜的要出殡了呢！正准备叫你嫂子出去给人家随份儿礼呢！没想到是你老江啊！哈哈……”
一进屋，面对苏成德稳稳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含沙射影的隐骂，颜维则假装根本就没听出来！立刻装出一副紧张万分的样子快步上前，在一张长条大沙发上紧挨着坐到苏成德旁边道：“哎呀我说老苏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哦……现在这是到了什么时候了？说来听听！”
见过个一二三的苏成德，显然是根本就没把颜维给放在眼里！他不相信颜维今晚就敢公然拥兵造反！
“嘘……小声点儿！”
颜维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立刻一手搭在苏成德挨着自己这边的肩膀上，将脑袋凑近其耳边，用只有苏成德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出大事儿了！可能现在咱俩所说的每一句话，敌特都能在远处清清楚楚的听到！”
苏成德没想到颜维闹的居然是这个！扭头看着颜维用疑惑的神色试探道：“何解啊？”
颜维一把将苏成德的脑袋又推了回去，又凑上前耳语道：“你家已经被敌特给上了手段，装了窃听器了！就连你昨晚上在被窝里替嫂夫人拔毛时说的话，可能都被敌特给听去了！”
苏成德一把将颜维推开！面带不悦道：“你晚上才拔你老婆的毛玩儿呢！”
苏成德虽是心里很不高兴，但他明白颜维今天这是要闹什么了。同时亦明白颜维现在用话糟蹋自己，是在报复刚才他进门时自己对他的攻击。
见颜维又要用手挡着个嘴的往他耳朵边儿上凑，苏成德立刻伸手制止道：“哎、哎、哎……你有话坐在这儿好好地说便是了，别老是跟个蛐蛐似的在我耳朵边儿上嗡嗡行吗？”
见苏成德这么说，颜维立刻假装着急失控的猛吼道：“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你家现在到处都是敌特安装的窃听器！”
见这颜维借机跟自己发脾气，苏成德不得不陪着演戏道：“不会吧？我家整天都有人在家，没听说有外人进来过啊！”
“糊涂啊！老苏！自己人更操蛋！他妈中国这事儿就他娘的全毁在自己人手里了！他妈生人不就好办了嘛！咱们火了大可一枪干了他们个王八蛋的！就怕是这所谓的自己人！吃饱了闲的难受，专没事儿找事儿的给自己人下套！”
颜维说罢立刻起身，大步走到旁边几步，一把抓住刚才迎自己进府时还摆着大户管家架子，看颜维的眼睛像是在天空里找星星一样，那名看上去得有五十岁了的管家脖领子，像提溜个小鸡崽子似的将他那不到一百斤的典型南方人瘦弱身躯，双脚离地的便凌空甩了过来！伸出左手指着他的鼻子道：“就说这老家伙吧，哪儿的人啊？什么出身啊？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啊？他爹是干什么的？他娘有没有在堂子里接过客啊？他三舅的政治取向明确吗？他四表弟的本家二叔是不是敌特份子啊？他老情人后头找的那个放牛的是给谁在放牛啊？是不是共党啊？这些咱们都清楚吗？”
说罢一把将那名老管家又甩回了原位！看来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定是练过两天，滴滴溜溜的在地上转了两圈，右手直扶着脑门子硬是没躺下给站住了！
“老苏啊，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形势了，你还不当回事儿呢！这不，我将弟兄们全都给带过来了！今晚就是将你家这宅子给挖地三尺的全拆了！也得将敌特藏在你府里的窃听器全部除了！一个身份如此显赫重要的政府军内高级官员，家里到处都是敌特的窃听器！这也太危险了啊！老苏啊，你就是不为国家着想，可也得为全家老少的安全着想啊！”
苏成德他老婆一听颜维要拆房子！立刻大惊失色上前道：“江副区长啊！你说的什么什么器我是听不懂，可你不能这大半夜的带着人拆我家房子啊！”
“牝鸡司晨！”
见丈夫突然发火出声怒喝！苏夫人还以为是丈夫嫌自己出言多事在斥责自己。然则颜维却能从苏成德的这声怒喝中听出，苏成德是在呵斥暗喻自己不分尊卑越级行事，不将他放在眼里！
其实刚才颜维句句犹如利刃的讥讽之言，苏成德一个饱读诗书之士又如何能听不出来呢！其实也就差颜维指名道姓的说怀疑他们众人被上手段监听，就是他苏成德的所为了！
还扯上自己的老管家，还什么人家老娘有没有在堂子里接过客！人家三舅的政治取向是否明确！人家四表弟的本家二叔是不是敌特份子！最荒唐的是还什么放牛的也给闹出来了！你说这又关人家牛什么事儿了嘛！人家牛每天老老实实的在哪儿吃个草，又碍着谁了？以至于杀身成仁化作餐桌美食之后，进谁的肚子归谁享用的归属问题，居然也能跟他们眼下的这档子事儿牵扯到一块儿！
哎呀，看来这个江于过去不是他妈管档案的啊！这小子咋怎么看也都跟天津卫的地痞混混一个样呢！他妈纯粹一流氓无赖嘛！
颜维看着已经被气的脸色发青的苏成德道：“老苏啊，我可跟你说啊，咱这总部包括我在内，五大处长家可全都被人给上了手段了！为了应付日军下个礼拜的年度述职报告，我昨天还在家里头将发言报告背了十几遍呢！我记没记住背没背会的，我自己到现在是还不大清楚，不过我估计人家那边儿负责窃听我的同行们，可应该是早就滴水不漏的倒背如流了！你若是真有把握认定你家里头没有被敌特给上了手段！那好，既然你早就心里有数的如此有信心了，那就当我们作下属的替古人担忧瞎操心了！我这就叫弟兄们收队了！我出去就跟弟兄们说，弟兄们的一番诚意咱们苏区长心领了，可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未卜先知，早就掐指一算肯定他府上是咱们整个特工总部南京区，唯一一个没有被敌特上了手段的高级官员了！”
颜维说罢便走到苏成德夫人身边，很有礼貌的点头告别道：“嫂夫人，深夜打扰多有得罪，不礼之处万望海涵。江某告辞了。”
你妈了个蛋的，你这么说就是跟全天下说，这事儿就是老子一手策划的了！若是坚持不让你小子折腾，还反到成了老子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了！
想到这儿，苏成德立刻喊住颜维道：“等等！黑更半夜的闹这么大阵仗，说的就跟天要塌了一般！如何鬼叫了一番却又不帮我这个长官排除隐患了？叫人进来查查看也好！我也还没见过你说的那个什么窃听器呢！我也正好长长见识！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敢给咱们的人上手段！”
苏成德这话是说出去了，但想到一会儿从自己家里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情形，苏德成真是将愁发到他姥姥家里了！眼睛盯着沙发扶手，连吃了颜维的心都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