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衡阳雁去无留意

此刻便是银筝在这儿，也要自愧心计不如悦才人，一个“也”字，倒好似自己最开始只是为了皇帝，附带着担心杨真公主一般。虽说有几分不和常理，却是真真的把曜帝说的心里暖暖的，再加上这会儿悦才人脸色苍白，尚待忸怩，竟将本来听入耳中有几分虚的话活生生的演实了。曜帝许久未听见如此贴心的话，又见悦才人不似别人一般，巧言令色，故心下十分欢喜。

杨真此时已经被悦才人的侍女带进了殿中，见自己母妃趴在床上，气息虚弱，不由得又摇晃着曜帝的胳膊奶声奶气道：“父皇，母妃这是怎么了啊。”曜帝抚摸着杨真的头道：“真儿乖啊，你母妃只是生了病，慢慢就好了。”杨真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回了自己宫中的年嫔已经气歪了鼻子。她自恃自己容貌姣好，性格温婉，今日不过说了一句争风吃醋的话，曜帝却毫不留情，大声斥责，为的还是一个最末等的才人，年嫔想着想着便觉得生气，啜饮了一口手中的茶，烫得她一下子便吐了出来，一把甩了手中的茶碗，呵斥侍女道：“连杯茶都倒不好，你还有什么用。”说罢狠狠地打了那宫女一巴掌，宫女“扑通”的跪在了地上，慌忙磕头道：“小主，小主，奴婢错了。”年嫔“哼”的一声，眼睛一转，除去悦才人，倒是有一个很好的人选，于是登时起身，又踹了那宫女一脚道：“还不快走？”

一路到了安贵妃的西华宫，方一进殿，便见了两个青衣小宫女正蹲在地上，收拾着满地的碎片，年嫔只一眼，便知道安贵妃定然是在宫中大发雷霆，年嫔收了刚刚那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进里间，却见安贵妃正坐在梳妆台旁边，侍女正在给她梳头，年嫔向安贵妃行了礼，安贵妃冷声道：“此刻宫中正不安生，你又来做什么？”年嫔低了头，上前道：“娘娘可是为那悦才人的事情而生气？”安贵妃哼了一声道：“生气又有什么用，难道你有什么办法不成？”年嫔阴险的一笑道：“娘娘想想，皇上一向是不待见悦才人，今日若不是见了杨真公主那丫头上去，又怎么可能会将悦才人那个小贱婢叫上去，若是她不上去，这样的事情岂是她能碰上的？而且那杨真是长公主，现在年纪小，没有人注意她，将来出嫁，若能觅得好夫君……岂不是会给那个贱婢带来更多的好处？”

安贵妃轻哼一声道：“不过是个才人出的公主，即使是长公主又能怎么样？”年嫔摇头道：“娘娘真的以为今日之事后，悦才人还会是只是才人？”安贵妃听闻此话，不由得低头思索，半晌方抬头道：“的确如此，那，本宫倒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年嫔不过就是为了安贵妃这句话，拿绢子掩了嘴轻笑道：“娘娘知道此事轻重便好，否则若是被那对母女迷了皇上的圣目，可就不好了。”瞧着安贵妃低头静思，便知火候已到，也不多说话，便自行退了下去。

安贵妃一个人倚在美人榻上，手指轻敲桌子，沉吟不语，灵芝上前道：“娘娘，您要怎么办呢。”安贵妃抿嘴笑了一笑道：“柔贵人那个女人放着总归也是个祸患，倒不如借剑杀人来的轻巧。”灵芝笑道：“娘娘妙计啊，只是这年嫔摆明了是要拿娘娘当挡箭牌……娘娘万不可中了她的诡计啊。”安贵妃笑道：“正所谓，山人自有妙计么，她敢借以本宫为刀，本宫，也不能让她好过了。”说罢眼睛轻飘，斜着看了灵芝道：“这皇上方斥责了年嫔，她就教唆柔贵人去祸害悦才人，这样的人，怎么留得啊。”灵芝会意的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笑。

方说着，便听门外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安贵妃整个人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曜帝此时不是应该呆在悦才人身边安慰吗，怎么会到自己宫里来，真是奇怪了。想虽这样想，却见皇上已经进来了，她起来行礼笑道：“皇上怎么来了。”曜帝眉心一皱道：“怎么，爱妃不欢迎朕吗？”

安贵妃一边伸手给曜帝更衣，一边笑道：“悦妹妹今日为了皇上担了此罪，岂不是应该好好的安抚一下悦妹妹？”曜帝道：“今日悦儿救了朕一命，自然该论功行赏，皇后近两日操办朕的生日宴，旧疾又发，方才朕去，见其已经睡下，故来与爱妃商议，倒是封个妃位还是嫔位呢。”

安贵妃一听妃位还是嫔位几个字，几乎牙都要咬碎了，自己乃重臣之后，进宫封贵人，爬到妃位也是有了九皇子之后的事情。她一个宫女，不过是个才人，居然越位而升，真真的是气死人了。曜帝尚未发现安贵妃的不寻常之处，犹自自己说下去：“再说，真儿已经七岁了，十岁便要给她择婿，她是我们东离的公主，择婿自然不能随便了，她的生母若是过于低微，也是说不过去的。”

这话正合着当初年嫔的话去了，安贵妃里外一合，便意识到了悦才人潜在的危险性，自然是不肯放过她。嘴上却笑道：“皇上，悦妹妹此次可是护驾之功啊，您不会就一个嫔位打发了她吧，更何况，悦妹妹怎么说也是长公主之母，这些年未行加封已经是对不起悦妹妹，这会儿怎么在可敷衍了事？”曜帝哈哈一笑，掐了安贵妃的脸，爱怜道：“到底是你会说话，那就封妃好了，念此护驾之功，想必后宫诸人也没什么不服的。”安贵妃媚笑道：“正是如此呢。”想了一会儿，又道：“皇上，悦妹妹以前位分低，是以名为号，此次也该给悦妹妹选一个好听的字了。”曜帝点头满意地道：“正是如此。”仔细一想，又道：“什么字好呢。”安贵妃心中早有主意，正等着曜帝如此相问，此刻曜帝话一出，便假装思索，而后道：“皇上觉得’臻’字如何？这些年来，悦妹妹对自己位分低微之事只字不提，却又一心为皇上着想，乃天下至真至善之人的楷模，更何况，经过此事，她必为皇上之珍宝，此字岂不是好？”

曜帝想了一会儿，忽然摇头道：“不好不好，这臻字虽好，可是却是她女儿杨真的名字，哪有母女二人用一个字的？”安贵妃笑道：“倒是臣妾思虑不周了。”说罢手抚了曜帝的胸口，仿佛思索道：“那就蔟字可好？臻臻簇簇，既避开了杨真公主的名字，又表达了臻字的意思，更何况，簇簇，洁貌整，衣着鲜，倒也是好的。”（古字中蔟同簇，此处为字形好看，故选蔟为号。）曜帝点头道：“嗯，此番甚好，也算是合了朕的心意。”

安贵妃脸上附和着笑，心中却轻蔑的想到：“此字合您的心意，不知要入不了多少人的眼呢。”一边笑着，一边服侍这皇帝睡下，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封悦才人为蔟妃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皇后听此封号，当场摔了杯子嚷嚷道：“蔟？哼，皇上倒是看得起她，选了这样的好字给她，只怕是没得了好，倒是酿出一堆醋坛子吧。”月音上前道：“娘娘，如今那蔟妃护驾有功，皇上可不是宝贝着，可这后宫啊，就没有谁独占的天下，就比如前些日子那个受宠的戏子，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寝宫中，撑死不过一贵人，有什么的，今日是妃了，明日寻了错打发出去，不还是有都是的，就像那瑶妃当年……”方说道瑶妃，忽然一惊，匆忙跪下道：“娘娘，奴婢一时失口了，还请饶了奴婢。”皇后触了心事，只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沉默了许久，拉了月音道：“此处也无外人，本宫且与你说了心事，那瑶妃，当年对本宫……的确不薄，又不似安贵妃一般事事争宠，若是好好活着，或许本宫定会真心待她的。瑾苏那孩子也好，为人谦和，可惜啊，就是犯了糊涂事儿了。”月音听了此话，大胆起来道：“奴婢听说当年，瑶妃一事，似乎不只是因为瑾王爷的案子，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在里面。”瞧着皇后好奇，不由的上前了一步，轻声道：“奴婢听说，那瑾王妃啊，抄了王府之前就自尽了，后来的瑾王妃，不过是有心之人假冒的。”

皇后蹙了眉，瞧着月音道：“你还知道些什么？”月音附在了皇后的耳边道：“听说是安贵妃的娘家表哥，从淮西来的，初进京城不知人事，依仗了他那丞相府靠山天不怕地不怕，非礼了出宫礼佛的瑾王妃呢。”皇后摇头道：“胡扯，他再天不怕地不怕也该知道王侯贵于丞相的道理。”月音捏着手指，声音迟疑了几分，“奴婢也说不信，可是后来一想，从淮西来的，再加上那段时间瑾王妃身子不适，在府中静修，若是那人不认识瑾王妃呢。”

皇后的眼睛骤然变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