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新生活（三）

就在丽水的那个院子里，刘苏开始了另一种状态的生活。没有洗衣机，所有要洗的东西全靠手。丽水的水很冰，听说是雪山上流下来的清泉，一双手浸在水里，不用多久就红透了。特别是在冬天，就算戴了手套也无用，手指僵硬，手套反显累赘。

衣服洗了，做饭当然必不可少。以前刘苏虽然无数次观摩过父母做饭，实际上灶操练的却很少。她开始穿梭在菜市场，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有模有样的家庭主妇。于少甫爱吃肉，她就学着变花样的做。值得欣慰的是，她似乎有着做饭的天赋。这种天赋不但得到了丈夫的肯定，还得到了他战友们的肯定。有同事跟于少甫开玩笑：“于参谋，我替你值班呗！你让嫂子做顿红烧鸡翅给我吃就行了！”

值班自然是不能让人顶的，但红烧鸡翅是可以吃的。战友们不会知道，刘苏第一次做饭请客时，就因为做这道菜还哭了一鼻子。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请客做饭，因为于少甫的战友们太好客。从她来，已经吃过好多次以欢迎自己为主题的聚餐了。所以，也该回请。既然来安了个家，那怕是临时的也该有点家的样子，在外吃总是没有主妇亲自下厨有诚意。于是她大着胆子，以主妇的身份发出了邀请。

菜谱是提前就计划好了的，打算做8个菜。她从南明带来了一套漂亮的不锈钢餐具，8只盘子拼起来就是一朵漂亮的花。

按计划，她去市场仔细挑选了菜品，回来好一顿摘洗，于少甫要上班，是帮不上忙的。可就在她做红烧鸡翅的时候，出岔了。她用了生抽酱油，一锅鸡翅上色不好，惨白白的没有卖相，而重做一份时间又不够！年青的刘苏居然急得对着一锅鸡翅掉眼泪，好像是在替那些死于非命还得失去翅膀全尸不保的鸡们哀悼一样。不会做饭的于少甫只能在一旁看着妻子着急、心疼又好笑。

他劝她：“要不，不在家做了，还是出去请吧！”

刘苏不干，菜已经准备了，又没有冰箱，出去请还不都浪费了？她已经充分融入了家庭主妇的角色，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还有，说出去自己做的，不能让人笑话了。战友们在外请，那是因为他们大多没有成家。最后，她抽噎着认真尝试了没有卖相的鸡翅，发现味道还不错，只是样子不咋好看，完全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深加工。幸好她算得上心灵手巧，到房东家借了老抽再加工一次后，色香味俱全的鸡翅上桌了，这一道硬菜圆满成功。

那一晚刘苏竟做了十个菜，他们原本只请了6位战友，结果最后来了13个人。

人是陆续来的，碗筷不够，凳子不够，他们只好一趟趟跑房东家借。其实就连饭桌子都是从房东家借来的，本来有些挑剔的房东阿姨却对他俩格外关照。最后，房间里的沙发太碍事，都搬到了走道上，喝多了的战友直接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也就是这一次，战友老胡对刘苏充分认可。他是于少甫在丽水最交心的朋友，超越了一般的战友情谊。当天，老胡因为有事来的最晚。破马张飞的他一进屋就看到了桌子中间的那一盘已被消灭一半的大丰收。所谓大丰收，就是各种新鲜的菜蔬、豆腐皮收拾好了切盘沾酱料吃的冷菜。

“刘苏！啥都不说了，就冲这盘菜，你是这个！”他向她伸出大拇指。因为战友们大都是北方人，西南人刘苏不一定会爱吃这个，但她为他们特意做了这道东北特色的菜。

老胡高兴，竟还下厨炒了鸡蛋酱。他已经结婚了，夫人是丽水本地美丽的赵姑娘。他风风火火的性子，太太却是雪山水一样冷静清润的女子。老胡在太太面前是没多大脾气的，他曾跟刘苏聊天时说过：“她就是我的药！”

老胡的“药”也是传统贤妻，惯得他基本不做家务。从不下厨的老胡不但去炒了酱，还一直留到最后帮刘苏洗刷了碗。刘苏那叫一个不好意思，却怎么也抢不过他。老胡说：“你一个城市小姐，独生姑娘，能跟少甫来吃这样的苦，还做的这么好，我敬你！一边儿去，去收拾其它的事！别在我这碍眼！”

于少甫提着拖把在一旁笑，刘苏好感动！她也将一辈子都记得老胡这个朋友。

待到一切收拾好，已快晚上十二点。房东家也被吵得不能休息。刘苏和于少甫去给房东阿姨道歉，这一晚实在是太过吵扰到两位老人及其他的房客。可老人却没半分责怪，还说这样才显得热闹，而且通过这事还看出来他俩人缘不错，所以才会来这么多人!

刘苏和于少甫心里都懂，这种待遇只有他俩才有,别家房客想都别想。

在丽水的10个月，刘苏收获了于少甫战友们的情谊，也收获了房东小宝与妻子波波的情谊。

随着刘苏厨艺的日益精进，连少房东小宝有时也会来她家蹭饭。用小宝太太波波的话说：“他在家连零食都不吃，一到你家却什么都想吃！真是传说中的隔锅香！”

原来刘苏和于少甫对小宝印象不怎么好，觉得他一身纨绔子弟的味道。休息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穿一身笔挺的西服却蓬个鸡窝似的头发下楼来吃的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刚为人父却连孩子也抱不了几分钟就喊累；每日里麻局不少。他们听说丽水有一句打油诗：丽水城里一片月，千家万户麻将声！这充分证明了丽水人民对麻将的喜爱。

而小宝的妻子波波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是丽水最大旅行社的办公室主任，产假都没有休完就断断续续上班去了，忙完工作回来再忙刚出生的孩子。幸好白天里是有保姆带孩儿的，公婆虽然年龄大也是干练自理的。然而，保姆的工作范畴是只带孩子，其它洗洗涮涮的事仍要由她来做。对了，差点忘了说，波波恰巧是于少甫的东北老乡，也许正因为这样，他们四人才会相处甚好。

熟识起来后，他们才发现，小宝纨绔的外表下是有一颗真心的，交他们这俩个朋友挺认真，小宝管于少甫叫大兵。他很喜欢大兵于少甫家俩口子。小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只有他跟着父母一起生活。家庭富足，是从小娇惯长大的。碰巧，他与于少甫、刘苏同年生。

熟识起来后，不知道吃的是午饭还是早饭的小宝居然会直接抬于大兵刚吃完泡面的碗，喝剩下的汤，甚至连刘苏的泡面汤也喝。他说他不爱吃面，就只爱喝汤。

看见这一幕的房东阿姨忍不住骂他：“你个小混蛋！你爹妈的剩菜剩饭你可吃过一口？”小宝则笑眯眯地回嘴：“咦！你又不吃方便面！你要吃，汤我也喝。”

一回，刘苏在煎午餐肉，用来配粥的，香味四溢。已经吃完饭寻着香味而来的小宝进屋检查午餐后，冲着在二楼的老婆喊：“老波波，添碗饭下来，老刘苏做的菜太香了！”

不巧，又被阿姨听到，恨得他老娘站在自家厨房门口骂他：“家里吃得不好啊？你又要吃了？这个不要脸的！”

刘苏笑得很欢，递过一碗粥。小宝完全不理会老娘的数落，嘻笑着说：“东北人才喝粥，我吃饭，自带！”

于少甫出来解围：“阿姨，朋友在一起就是个好玩嘛，有什么呢，您不也做饭给我们吃！”

阿姨听了这番话就眉开眼笑地着他们年轻人自己开心。确实，阿姨和伯伯对他俩很好。有时休息天早晨，阿姨冲好了酥油茶，蒸好了馒头花卷后就在院里喊自己儿子家和于少甫家的两对懒虫起来吃早点，有时候喊得生气，就顺口骂上两句，直到睡眼惺忪的四个青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时老俩要一起出门，碰上刘苏在家，阿姨就会把没有租出去的房间药匙交给刘苏，“小刘，来人看房子你就帮阿姨办了噶！”其实家里是有保姆的。这个院里还有那家房客能拥有这样的信任。

打麻将很精的小宝会在休息天陪着自己的老婆和少甫家打麻将，一毛钱一局或者是买几斤碰柑赌着吃，吃到牙都倒掉，打个嗝全是桔子味。于少甫的麻将就是那时他们叁教会的，刘苏的宗旨是：以其别人教会他，不如自己教。她会打麻将却牌技不精，一直处于初级阶段，就是那种偶尔会打出十三张牌或十五张牌来也敢叫胡的阶段。

老师都是这样的水平，学生自然强不到哪里，四个人就有三个人牌技不精，打得自然很慢。丽水麻精小宝抓头皱眉地抱怨：“你们是老体协的！老体协的喂！”然而，抱怨完了他任然耐着性子陪练吃桔子。

若是输钱的，打一下午麻将，居然输赢只在几块钱。用来买冰棍刚好一人一只，吃得啧啧有声，精精有味！他们还一人五毛钱地合在一起，合成两块钱去买一注奖票好在中奖之后公平分配。可惜，除了中过二十块钱以外，大奖跟他们没缘分。

后来，大家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