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君心似我心（十一）

霜雪吹满头，亦算作白首。

左右护法和隐藏在暗中的暗卫全部出击，持剑围住星颖，只要星颖敢伤害他们的魔尊大人，下一刻迎来的就将是刀剑加身。

羽刹不在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魔尊大人！”右护法忍不住开口喊道。

羽刹的眼眸微微眯起，众人感觉到贴着后背的威胁，不敢再有异议，全部一一退下。

“小美人，想要杀本尊，你还太嫩。本尊遇到过无数次刺杀，而那些天界的神，你应该有认识的吧？例如——天界的前任战神墨将、东海龙王太子敖焰、你的哥哥星辰……呵呵，他们此刻可都是生不如死。”

“什么？！我哥哥在你那！”

羽刹不置可否地笑着，不可一世的样子很是欠揍。

星颖握住匕首的手此时正在微微颤抖，控制不住的怒火焚烧了最后仅存的理智。

哥哥和她从小相依为命，处处护她周全，自从哥哥前去天帝那领命攻击魔族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关于他的消息，如今突然得到他的线索，却知道他此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满腔悲愤不禁油然而生。

匕首狠狠地划过羽刹修长盈白的脖颈，血液喷涌而出，溅到脸上混着泪水一起落下。

面前的人脱力倒在宝座上，没有一丝挣扎，艳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面色苍白若纸，却始终保持着一抹掌控天下的微笑。

“杀够了么？不够还有。”

从绘着丹青远山图的屏风后走出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君临天下的威势让人不自觉想低头臣服于他的脚下。

羽刹弹指一挥，形形色色的分身如同复刻一般迅速出现，大厅里站满了魔尊的分身，每一个魔的嘴角都笑成一样的弧度，眼里都是不言而喻的嘲讽。

星颖真的快崩溃了，每次刺杀他从来不反抗，但每次都不可能杀到真正的魔尊。

天帝安排她接近羽刹，想办法刺杀，她被他像玩物一般玩弄于鼓掌之上，偏偏她拿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生死未卜的哥哥，自己失掉的半边羽翼，桀骜不驯的魔尊，遥遥无期的任务，不禁悲从中来，眼眶已红了大半。

“喂，本尊最讨厌哭声，你若是敢哭一下，本尊就将你的骨头一寸寸捏碎。”

星颖红着眼死死地瞪着羽刹，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了，强忍住悲伤，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眼泪欲落不落的样子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弱的错觉。

羽刹不耐烦地挥挥手，分身们瞬间消失无踪。

暗卫早已得到示意，迅速前去地牢里将弇兹一族的星辰带来，此刻正在门外侯着。

“颖儿，你倒是笑一个给本尊看看，不然，受苦的可是你的兄长。”

暗卫奉命抬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妖来，浑身上下被血浸染得发黑，人面鸟身，背后的双翼从中间被折断，锈迹斑斑的锁链穿过肩胛骨，绑住双手，最后透骨而出，若是手指稍微动弹一下，都是牵动全身的疼痛。

见到哥哥奄奄一息的样子，星颖哪里能笑得出来，抑制不住满腔悲愤，不停地呼喊着哥哥的名字，大滴大滴的眼泪决堤而出，就要冲上去和羽刹拼命，却被一群暗卫挡住去路。

刚才刺杀羽刹分身的匕首还在滴着血，此刻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因太过用力而让骨节泛白。

“哥哥，颖儿这就救你出来，我和这恶魔拼了！”

左右护法只守不攻，一面看着魔尊大人的脸色，一面提防着星颖自杀式的攻击。

“来人，把他的右手手指一根根斩断。”

羽刹用十二指骨扇指着地上遍体鳞伤的星辰，带着恶劣地笑开口道。

命令下达，立刻就有暗卫走上前去，一手按住星辰的右手，另一只手举着一把大刀准备砍手。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小指和手掌失去了血肉连接，十指连心的疼痛让星辰低低地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他已经没有力气用来尖叫了，能多吸一口气都是一件格外艰难的事情。

“不要！不！求你！不要再折磨我哥哥了！”

粘稠的血腥味在空中飘荡，像冤死的游魂在原地徘徊不去。

羽刹摆摆手，暗卫立马停下动作，面向羽刹，低下头，恭敬地半跪于地上。

“本尊让你笑一个。”

羽刹冷漠地看着匍匐在脚下满脸泪痕的星颖，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撞击在她的心上。

“好……我笑……求你放过我哥哥……求你……”

她的话语里满是杜鹃啼血般的悲伤，嘴角扬起一抹凄凉绝望的笑，脸上的泪珠滚滚而下。

羽刹扬起没有温度的笑，吻上星颖的唇，低沉的声音从嗓子里流出。

“乖，只要你听话，本尊不会那样对你的。”

星颖死死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剥皮抽筋，敲骨吸髓。

“喂喂喂！混蛋，到百草园了。还有，那西海祖母到底是怎么爱上你的？你这么恶劣的一个魔头，居然还会有人爱上你？”

三柱香的功夫过去，我和羽刹已经到了百草园的门前，园门是两扇很古朴的原色木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羽刹邪魅一笑，动作潇洒地展开扇面，听他讲的故事里有十二指骨扇，再次瞟一眼扇子，嗯，十二根扇骨。这该不会是拿那星颖的翅骨做的吧？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听见他淡然地开口说道。

“本尊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

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君临天下的自信和睥睨众生的威压。

故事听到这里就忽然断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继续听下去，心里却难受得紧。

空气中弥漫着透骨的冷香，仿佛是广寒宫中清冷的桂香，又仿佛是长白雪山上料峭的雪莲香味。

推开门走进去，满园的花香扑面而来，按理说，看见满园鲜花绽放，争奇斗艳的景象，应该是让人打心眼里感到舒畅，但这样的情景却实在让人欢喜不了。

满园碧绿的回魂草大概半人多高，没有风，却自如地摆动着纤细的腰身。

成片的墨莲从回魂草构成的绿海中探出脸来，墨玉般晶莹的花瓣错落有致地护住红玛瑙似的莲心。

没有阳光，没有微风，没有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金蝶和吮吸甜蜜花汁的蜜蜂，反而在一片美好下藏着的是一具又一具腐朽的尸体。

拨开草丛，露出一条白森森的臂骨，从破碎的华服中依稀可以看出这具尸体的主人生前的华贵，继续拨开更多的空间，尸体的全貌露了出来。

半边身子已经烂了，露出森森白骨，另外半边红色的血肉仿佛还残存着温度，脸是我所熟悉的容颜，闭上眼微微笑的样子很温柔，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我差点以为在那躺着的人是一号，若不是一号刚刚才来这里报告岸上的情况，羽刹的分身实在太多，而且辨识度太低，每一个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在大殿里的时候，一号就和我说过墨莲是用魔尊分身的肉体培养的，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满园子的尸体，也禁不住心里发毛，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手不知按到哪里，地面一阵震颤，抬头看才发现我站在一尊羽刹的雕像旁，雕像正缓缓地从中间打开，一道通往地下的石梯逐渐出现，延伸到一片黑暗当中。

羽刹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后，看我对下面感兴趣，顺水推舟地说道:“下去看看，也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羽刹推着我下了石梯，在下去的过程中，走廊两旁的灯逐渐一盏盏亮起，待我们走过去以后又渐次熄灭，始终只在身旁留下一豆灯火。

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只看得到脚下一块小小的青石板。

哀怨的哭泣声在黑暗里回响，空洞辽远的呼喊在耳边徘徊，蓦地想起一年前昏迷时，看见的也是这般画面，无边无际的黑暗，孤单不止的黑暗。

在黑暗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

猫眼在黑暗中原本应是如鱼得水，但在这个反常的地方，我的优势也起不来任何作用。

羽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充满凉意的手让我有种被小鬼的手搭在肩上的错觉。

看他一脸平静的样子，他应该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他说这里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

“小心。”他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继续往前。

抬头一看，差点撞到面前的石门上。

门上刻着狰狞的凶兽，细细一看，竟是多种上古妖兽的混合体，貔貅的头，白泽的躯体，朱雀的羽翼，鲲鹏的爪子，离龙的龙尾。

这些部位都是对应的凶兽身上封印能力最强的部分，里面恐怕封印着不得了的东西。

“滴答滴答滴滴答——”黑暗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音乐声，这明显是不应该属于这个地方的物品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很耳熟，在人界的时候，好像经常听到。

于是，羽刹在我仿佛看到“爱因斯坦用文言文写相对论”的表情中，从怀中掏出了他的手机，和一号拿的那个一模一样，牌子是某果的。

他习以为常地将跳动的图标滑到接听那一边，动作熟练地将手机放到耳边，静静地听着对方说话，偶尔回答一句，嗯，好，你吩咐人去办，嗯……

他通完话，摸了摸我的脑袋，顺带毫不犹豫地嘲笑了我一番。

“作为一只从民国活到现代的猫，小薄荷，你未免也太不与时俱进了。”

一只老妖怪要什么手机，千里传音这么好用，怎么不用？我已经被滚滚天雷劈得外焦里嫩，本喵和烤肉只差一撮孜然。

石门上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打声，应该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砸门，企图从门后出来，我望了眼身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若是门被砸开，该怎么办？

羽刹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是大事不妙的节奏啊。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果真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