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梦回阑干思最深

曜帝每日最不喜欢的事情应该就是上早朝了吧，毕竟刚从晚上的暖香窟中出来再去那个折磨死人的地儿，天差地别相聚太明显了。一边是宫中后妃刻意为之的讨好，一边却是一群大臣衣冠楚楚却喋喋不休的争论，每每吵得他头疼。

今日这早朝，跟他预想的一样，先是晏远兮站出来，叙述了淮南今年上缴税银不足，矛头直指淮南节度使黎文秋，那黎文秋又不是什么省事儿的人，直接将淮南那面最近送过来的陈情书送了上去，那是淮南诸城的太守联名写的，陈述了淮南近期洪灾泛滥之事，请求皇帝仁慈，减免税赋。

曜帝皱着眉头看完奏章，心理暗中思量了几番，才决定道：“那就全免了今年淮南税赋，众卿可有异议？”明苏不留痕迹地示意了一下崔德音，崔德音上奏道：“历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还请皇上遣使前往，前去抚民。”曜帝连连点头，看了崔德音道：“爱卿说的极为有道理，只是这人选……爱卿可是有主张？”

曜帝每每有自己的目的的时候，都会故作一种无主意的迟钝状，崔德音为官数载，早就知道曜帝的这个习惯，便低头故作思索状，良久之后才如恍然大悟一般道：“莫如孙云军孙大人，可是好？孙大人为人谨慎仁爱，而且孙大人身在户部，对淮南肯定会比别人了解的多。”崔德音含笑的结束了自己的话，没有说出下面的潜台词，重点是九皇子那面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的，虽说只是侍郎，却是户部中仅此于尚书的人，崔德音清楚自己已经是标了名的太子党，这档口每个皇子都在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人推荐上去，所以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太子的人。

而历代的皇帝，最忌惮的人，应该就是太子了吧。

奕苏一听崔德音将孙云军推了出来，脑袋都要气炸了，这是什么意思，摆了明的在阴自己，狠狠地瞪了一脸“陛下我为您着想”的崔德音，大步上前道：“父皇，儿臣也以为，孙大人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孙大人身在户部多年，为人兢兢业业，想必到了地方，必定能够解救百姓于危难。”

崔德音不留痕迹地笑了一下，蠢货，你要是不说话也许他还有点希望，你一说话，那可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也不想想，一个能让两个对立皇子一起推荐的人，能不让皇上忌惮吗？果然听曜帝道：“淮南一事事关重大，只派一个侍郎过去，是不是不大好啊。”崔德音不语，这档口啊，谁说话谁死。他故作思索状，实则瞥向了太子的方向，明苏轻轻点点头，崔德音又低下了头，凝神静气，等着另一个人的提议。

曜帝放眼望去，只觉得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不由得叹了口气，炆苏与明苏早就通过气，这会儿看众人都不说话，自己出列道：“父皇，既然此事事关重大，想必派寻常大臣去，都不足以安慰民心，更何况，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诸位大臣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前去淮南，时长不固定，这样对朝中事务也有影响，所以，儿臣愿意代替父皇前去抚民，还请父皇恩准。”

炆苏之言，合情合理，考虑了多方因素进去，重点是，曜帝一直偏疼这个小儿子，如今派他前去，倒是不怕他参与到党争之中，很是合适，不由的点头道：“十一此言甚好，那，便派你前去，定要认真做事，不可太过莽撞，你可是知道？”炆苏含笑道：“儿臣懂得分寸的。”

这边众人依次回列，曜帝随口问道：“众卿可是还有事要奏？”只见钦天监正使上前道：“皇上，如今天象虚日直犯紫薇，可是大凶之兆。”曜帝眼皮一跳，怎么前日安贵妃方说完，今日钦天监便来报，蹙眉道：“这是何意？”那正使高声道：“此日生人，本人无灾，必令他人有难，还请皇上小心为上啊。”

曜帝冷哼道：“爱卿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作此龌龊之事？可知朝中大臣私会后宫嫔妃，是死罪！”钦天监正使一愣，然而毕竟是老油条了，知道这朝中只有两个罪担待不起，一个是谋逆，一个是私交嫔妃。他慌忙跪地道：“皇上，此事冤枉啊，微臣钦天监便是关注星辰变化，为皇上在第一时间掌握天之心意，兢兢业业不敢有误啊，怎会做出私会嫔妃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曜帝嘴角泛起一个冷笑道：“这么说，爱卿还真是辛苦了呢。”明苏摇摇头，听出了曜帝话锋中不对之处，这是要收拾了钦天监啊，想着又有几分敬佩那个戏子，细论起来也不是绝色，出身不高，沾染着风尘味，居然能够让皇上如此怜惜，倒也是不容易。钦天监正使这点颜色还是有的，叩首不止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曜帝冷哼一声，道：“你最好不敢。”而后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大臣，路公公尖声喊道：“退朝——”

众人纷纷离去，钦天监正使一路垂头丧气，炆苏却很是高兴。瞥一眼明苏，他正和魏子起崔德音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眉宇间尽是笑意。他低头也笑了，想这一走不知要多久，转过头朝言贵嫔处去了。

望着炆苏的背影，彻苏蹙眉，有几分想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为什么一直得尽父皇宠爱。他自以为自己比炆苏在各个方面都要好，晴贵妃地位要比言贵嫔高，言家本家乃是商业大家，言贵嫔的清贵出身完全是因为她是旁系，家中清贫，哥哥在朝中谋了一官半职之后，众人面子上称她为清贵之女而已，说穿了不过是一个小商贩的女儿，怎能跟晴贵妃郡主出身相比呢。然而曜帝似乎只喜欢自己的弟弟，从来看不见自己，他不争，他便当他不存在，彻苏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拳头。想起颜彬对他说的话，要想打败明苏，必须先折断他的羽翼，而在他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不是崔德音和魏子起，也不是他东宫那些传言中夺天下之才的谋士，而是十一皇子炆苏和太子妃楼银筝。

此时一看，这理，的确是对的。彻苏眯起来眼睛，考虑怎样才能让这两个人站到自己这一面，或者，让他们死。彻苏一路不语。

曜帝回至后宫，直奔柔兰殿，此时柔兰殿中，茜柔正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静静地流泪，三月站在旁边手足无措道：“小主若是伤心，便与奴婢说……”茜柔摇头低声道：“你可知道，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便是有孩子，可是我……”茜柔的声音把握的很是好，正好让自己欲言又止的话语传到了刚刚进到柔兰殿中还未转过屏风的曜帝的耳中。

曜帝大步走到殿中，茜柔胡乱地涂了自己脸一下，好似是为了遮掩泪痕，实则是抹乱了自己脸上的妆，于是站在曜帝面前的便是一个满脸泪痕，眼睛通红还强做笑状的女子。曜帝拉住茜柔的手道：“这可是怎么了。”茜柔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声音中还有一丝压制的颤抖。曜帝看了一会儿茜柔，她局促不安的样子一点也没逃过曜帝的眼睛。曜帝也不问茜柔了，回头看着一直站在一边的三月，低声呵斥道：“怎么照顾的你家主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茜柔嘴上笑着道：“无事无事。”眼睛却是示意了一下三月，三月故作惊慌，头不住的摇摆，双手交叉不住地颤抖。这样过了约莫两分钟，才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着道：“皇上要给我们小主做主啊，太医说，说……说小主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曜帝大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三月断断续续道：“那日悦才人送过来一小罐子的茶叶，小主喝完，就腹痛不止，奴婢秉明了皇后，请了太医，司太医说，小主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小主伤心，却又不敢说……”曜帝拍桌子道：“去将悦才人带过来。”

茜柔一把拽住曜帝的袖子道：“皇上，此事断非悦才人所为，正因如此，臣妾才没有声张啊。”

曜帝回头看着茜柔，只见她一脸柔弱，眸子里却是写满坚毅道：“皇上想想，悦才人只有公主这一个女儿，自然是万般心思都在公主身上，杨真公主已经七岁了，正常公主十岁便开始择婿，十五岁出嫁，这期间就算是为了公主的未来，悦才人也不可能做下如此愚钝之事啊。更何况，哪个母亲不希望亲眼看见自己的女儿出嫁，现在杨真公主一直养在悦才人身边，只要没什么意外她都可以看着公主平安成长，出嫁，为什么要铤而走险的害臣妾呢。”

曜帝细想茜柔这一番话，只觉得不无道理，冷静下来，便坐在了茜柔的床上，轻声道：“那爱妃以为是谁？”茜柔摇摇头，不说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