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一晃八年，丽水是有变化的，连同风景，早已物是人非，不变的只有阳光和流水。刘苏不能否认，自己对丽水是有感情的，尽管在这住了不到一年。但像她这样一直生活在家乡不曾远离的人来说，能在这里生活过10个月，丽水也就在她这里有了几许第二故乡的味道。
清晨早起，像个拾脚迹的游魂，一个人流浪在曾经熟悉的古镇石巷。侃侃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很多条巷道里飘荡：滴答铃答铃答铃达，时针它不停在转动；滴答铃答铃答铃达，是不是还会牵挂他；滴答铃答铃答铃达，有几滴眼泪已落下，伤心的泪儿谁来擦；滴答铃答铃答铃达，整理好心情再出发。滴答铃答铃答铃达，还会有人把你牵挂……
这首歌如此切合她的心意。她顺着音乐走进一家店，一位年轻人大概就是老板吧，在合着音乐节拍敲击着手鼓，随性、自然，非常吸引人。
店里有三四位客人，都在各自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物品。
“老板，您播放的这张碟子在哪里？”她低头在卖碟片的货架上寻找着，却没有找到。
“刘苏！”一个男声响起，透着惊喜和疑问。
她吃惊地抬头，寻声望去，那人不是店家老板，一眼看得出，他和她一样，是游客。
“真的是你！我一听声音就猜出来了！”那个男子看清了刘苏的面容，还未得到她的任何回答，便非常有信心地给出了自我结论。
可刘苏却迷茫了，眼前这个流露喜色的男子她真不认识。
见她懵糟的样子，他提示到“我是你小学同学！”
她更糊涂了！那里冒出来的小学同学这么眼生？男子高大，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单眼皮大眼里透着足足的笑意，黑色的短风衣让他看起来很潇洒的样子。她想不起小学同学里有那个男生跟他脸贴。莫不是遇到了骗子？刘苏心里已经起了提防，却不知自己在什么时候泄露了姓名。
“回忆下，小时候，四年级前！”
“不记得”刘苏回答得没有任何表情。
“那，这件事你还记得吗？有次你带了块奶油蛋糕做早餐，是我从课桌后面偷掉了你没舍得吃掉的蛋糕上的花！？那时候，奶油花都是标在饼干上的，我直接捏着饼干就把花抬走了！还有，我没经你许可用过你的钢笔，你的钢笔上还刻着字呢。想起来了没？”我是罗楠啊！男子自顾自开心地笑着，并公布了答案细节！
没错！是有这么个名字，也确实有是这么一段记忆！刘苏也扬起了笑脸。
“四年级后，你就转学了，再没消息。今天能在这里遇见真是天意！这趟丽水没白来！”罗楠有些眉飞色舞。
“兄弟，真有你的，四年级记到现在，就凭她的声音？！一句话就认出来，你暗恋得真够早也够久的！”老板早就停下手鼓，善意开心地揶揄着罗楠。他找到刘苏问的碟片，却伸手递向罗楠，“哥们儿，送你们了，恭喜你们久别重逢，也算他乡遇故知啊！”
罗楠从容地收下唱片，但他坚持要付钱。“谢谢你分享我的快乐，不过你开店也是维持生活的一种渠道，怎么能让你为我的快乐买单呢！”
老板欣然收下。一直没能说上两句话的刘苏很欣赏他的这种处事态度。
他们找了一家茶室，依窗而坐。陌生的老同学，在仅存的少数记忆中又再慢慢熟络起来。她得知，他自己在做一间中小规模的公司，有三十来个员工。他还在单身，这样略有成就，长像不赖的30多岁男人，还处于单身无需奇怪。
他问刘苏“你结婚没有？”
“结了！10年了！”
“哦！”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点失望。“怎么一个人来旅游？”
“他，他很忙。我有空，就一个人来了。”她不敢看他漆黑的眼眸。这个年龄的男人有一定生活的阅历，聪明而善解人意。
他很绅士地没有再问，他也是一个人来旅游的。后来，他几乎是在她的带领下逛过了几条老街。明显，她熟悉这里。他仍然没有问，他已经查觉，她有故事。
日暮，分手各回宾馆，住处相隔不远，互留了电话。第二天，他们相约一起去龙潭和林府。
洗完澡，收起外壳，不用再掩饰，刘苏感到轻松。躺在床上，电视里在演什么，她并不在意。
丽水真是个让人可以放松的地方，总能相遇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又能成为朋友的事一点不稀奇，她不由想起了十年前的偶遇——陶明。
婚后，于少甫就调到了丽水。从公里数上来说比他先前呆的连队，他与刘苏在距离上近了200公里，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丽水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条件也比先前好很多。于少甫不再直接带兵，他又回复了参谋的身份。
第一次去，没有机会领略丽水与众不同的美，仅仅是个中转站。所以，刘苏带着思念又再次坐上了开往丽水的大巴。与上次怀着分手想法出门的心情完全不同，这次旅行，她是充满期待的。
可惜，于参谋仍然忙碌。他刚调到团部，新婚妻子刘苏的到来似乎又不合适宜了。后来，混成老军嫂的刘苏逐渐明白，只要丈夫们身在军营，军嫂们任何时候来探班都是不合适宜的。
幸好，这次她无需被禁足，她挑选了一家叫木老爷的客栈。典型的纳西院落，白墙青瓦，木质结构的老屋。院落里有一个巨大的水车，日夜不停地转着，水声潺潺。她选了一个四合院楼上的房间，离总台近些。只要推开雕花的木窗，就能看见铺着青石板的老街。这里离于少甫的部队也不远，他来方便些。
无奈，于少甫实在太忙，她就像是个孤独的旅行者。他每每要忙到晚上7、8点才能来看她，当然这回是能住下的。他第二天清早，太阳出来前就要归队，要赶在出早操前回去。刘苏觉得他们就像偷摸幽会的情人，只能在暗夜里相聚，而部队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见得天日。
像上次一样，她慢慢不再奢望他能陪她逛老街，看星星，更不要说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孤傲冷峻的雪山。以其一个人在老城里流浪，她反到情愿呆在四合院里享受热情的太阳。院里养了一只鹩哥儿，会说简单的话。她就坐在藤椅上，逗这只不能飞翔的鸟玩。经过几天的接触，客房的服务员也与她熟悉起来。
那天，她在院里看书，那只藤椅几乎成了她的专座。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来办入住手续，一边办理，一边向服务员打听旅游方面的事。可怜的服务员小妹是地道的丽水人，她实在是说不好普通话，他们的交流显得既可笑又困难。
刘苏实在听不下去，便接过话茬，解救了困囧中的小妹。
男子很高兴这下沟通无障碍了。“你是老板？”他看她休闲地窝在藤椅里看书，便在她对面的藤椅里坐下。
“没有，和你一样，游客！”
“呵呵，来看书的游客！”他很好奇。这个女人倒是不像他见到的本地人，本地人比较黑。
服务员小妹来给刘苏的杯里加水，“姐姐是来看她男人的，她老公是当兵的。”她嘴很快。
“军嫂！我还以为你单身呢，这么早结婚干嘛？”真是直率的可以。他也简单介绍了自己，来自广州，职业，飞行员，选择来丽水休年假。聊了十来分钟，他就回客房休息去了。
傍晚，于少甫难得早来，他们去吃了晚饭，回来时，总台小妹叫住了他俩。
“姐，早上的那个男的留给你的，让你给他回个电话。他想约你去爬山！”她递给刘苏一张纸条，眼睛还偷偷瞄了瞄兵哥哥。
刘苏有些意外。纸条上留了他的手机号码和房间号码，他叫陶明。说自己第二天计划上雪山，问刘苏可否一起同行，约个伴，可不可以都请给他回个话。刘苏想起，早上聊天，她无法解答陶明关于雪山的一些的提问，便告之自己也没去过。
于少甫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她才来了三四天，居然就有男人约她一起爬雪山。他做男人的本能一下就被激起。紧张！不安还夹带着一些脑怒。
刘苏问：“老公，我可以去吗？”她对他表现出来的醋意有些快感。所以，她的问题完全是故意的。
他压住浮上心头的不快，“你想去？”
“说实话，想！天天看着雪山，怎么可能不想呢。但你太忙，我又不想一个人去这么神圣的地方！”她的眼里混杂着失落与期望。
于少甫一下泄气了。谁会不想去呢？换自己也是这个答案。只怪自己太忙，跟本没时间陪着妻子。但他实在不能忍受她独自与别的陌生男人结伴而行。更何况，听她讲，那家伙居然是骄傲的飞行员。
“我不去了，以后等你有时间陪我去吧！”刘苏看出了丈夫为难，做出了妥协。
不想，这句话恰恰让于少甫下了决心。“给他电话，去！但是要加上我！”他的决定太让刘苏喜出望外！她兴奋地给了他一枚香吻。
让于少甫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姓陶的，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他略松一口气，看来，是自己紧张了。那人真的只是想约个伴而已。看着快乐的妻子，于少甫自己也高兴起来。管它什么工作，能成就她这么小的愿望，就值。这个鬼丫头，结了婚也不能完全省心啊！
后来，就有了于少甫在超市给老婆买果冻以公斤论的笑话，当时一起的战友问为什么买这么多，于少甫笑答：两地分居让他很有忧虑感，把刘苏喂胖了，就安全了。
第二天，他们在大水车前碰头。临时请假的于少甫没来得及换掉军装，昨晚洗掉的袜子还没有干，他赤脚穿着皮鞋。刘苏要去给他买袜子，他果断阻拦。老子又不跟他比长像，不穿就不穿，怎地？反正你是我老婆。
刘苏很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也就由他，男人的自尊心是很重要的，他不介意自己也就不要介意了。
眼前这个家伙，有着江南男子的挺秀和儒雅，眉间又透着果敢和英气，应该是职业的原因，反正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傲气。于少甫当下更觉请假陪夫人爬雪山是正确而英明的决定。
骑马，上山，喝酸奶，领略高原坪坝的宽阔、美丽。在牦牛坪上看雪山壮美的十三峰！年青人的熟悉过程也自然，简单。
从雪山下来时，索道受到大风的影响，缆车厢应急暂时停顿在数千米的高空，风过，车箱随之摇晃。车厢里是六个成年人，除刘苏外，都是高大壮汉。
刘苏看了看缆车下远远地笔直的彬木林，略显恐惧地说：“该不会掉下去吧？树直得跟签子似的，直接串树上，成烤串了！”陶明接话：“可惜缺了点孜然粉什么的……”
车厢里，安静片刻后，爆出一阵笑声，车厢晃得更利害了。刘苏这下是真的害怕，“可别笑了！这样会增加压力的！”她往于少甫身边缩了缩，丈夫伸手有力地搂住她。
当然是平安着陆。他们叁又一块去吃了火锅，结束完美的一天行程。第二天，陶明开始了自己的旅行。于少尉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至于刘苏，仍然留在客栈里继续等待小于下班后的幽会。三天后，她返回南明。
陶明并没有跟他们断了联系。第二年，陶明再度选择到云南休年假。他联系了刘苏，他们在南明会了个面。
到了约定地点，天色已渐黑。刘苏隐隐见一高个男子和一个时尚女孩在不远处。她径直走了过去，果然，陶明滴没错。
陶明笑眯眯地问：“你个近视眼，天都快黑了，我空军的眼睛都没认出谁是你，你怎么就认出我来了？”
“我看了一圈，没几个男人敢穿得有你拉风。一猜就是你！”刘苏很笃定的语气。陶明看了看自己长腿上的大红裤子，笑得很爽朗。
时尚女孩是陶明的女朋友，漂亮的空姐。时刻表现出上海小姐的娇气，笑起来，是要用手掩住嘴的淑女。挑剔了一会儿，由她定的餐厅，在新纪元的十三楼。漂亮空姐尝过，不喜欢吃的菜，通通挑到陶明碗里，陶明绅士地一一笑纳。
大多数时候都是刘苏、陶明在聊天，他的女朋友在听。
陶明突然说，“你老公很有意思。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可以吗？”刘苏点头允许。
“你怎么认识他的，清楚他的底细吗？我觉得他该不会是在北方老家犯了什么事，比如打架什么的，为了逃避，只好选择了参军，躲到部队来了吧？”陶明脸上带着优越的笑容，漂亮的上海空姐在他身边掩唇轻笑。
刘苏当时没能够有修养地掩饰住心里的尴尬和气愤。他怎么能这样评价自己的丈夫！而且还当着他的漂亮女友。她的脸一下就拉长了，氛围就此僵硬。
陶明连忙道歉，说自己就是玩笑而已。他是很希望刘苏同她丈夫幸福生活、白头到老的！
可惜有些话说出口来就收不回去了。虽然刘苏最后还是收下了他提前给她准备的礼物：三架严格按真实飞机比例缩小版的模型，每一架都很精致，各具特色。但刘苏心里还是不能原谅他刚才的唐突，脸上的笑容也没能回到先前的快乐。最后，连那餐饭也是陶明抢着埋的单，他说一个男人带俩美女出来吃饭，怎么好意思让女的付钱！而且，他必须向刘苏赔罪，为了刚才的不礼貌！
从那次会面后，刘苏与陶明也再没有联系。
今天意外地遇到罗楠，让刘苏自然地想起已在记忆中遥远的陶明。她浮起了浅浅的微笑，那三架飞机模型一直摆放在家里。想自己当时真够小气的，就那样真生气地搞僵了一次会面。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陶明的消息，也不会再见。
想来，现在骄傲的陶明应该过得很幸福吧！她希望他幸福！
在这些回忆里刘苏睡着了，很长日子以来，她第一次轻松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