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万山浮动雨将来

中午时分，一天的正戏终于是开始了。其实每次宴会不过是那些东西，歌舞表演，偶尔会有一些从宫外请来的小丑杂耍，不过一会儿，银筝便觉得厌倦了。她暗暗地扫了一眼太后，只见太后虽然面上表情尚好，身体却不由的轻轻颤抖着，知道太后这会儿也应该是疲惫了，她牵了一下装作对杂耍很感兴趣的明苏一下道：“我出去透透气。”明苏回头点了点头。银筝起身，也没带纤云，便自己走出去了。

因为太后不是整寿，请的大多又是女眷，所以这宴会便设在了御花园，出门几步便是荷花池，银筝看着池中已经落了的荷花，无端的觉得心中发凉，信步向园中僻静处走去，方到了假山的侧面，便听得一个柔媚的女声道：“殿下这是兔死狗烹吗？方过了多久，就这般无情啊。”银筝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这个女子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只是仔细想，却又想不出是谁，她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假山上，便又听得另一个声音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何每次都要纠缠不清呢，难道你要每次遇到我都要这样追问一番吗？”然后就听见一声冷哼，那女子又继续说道：“殿下没听说过上了贼船吗？要知道，那件事情若是暴露，那死的可不是你我哦。”尾音轻轻上调，说的有几分轻佻。

这时那男子也不说话了，银筝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想必是男子走了，脚下踩到了树枝的声音。在等一会儿，又听得了女子也走远了，银筝方舒了一口气，身后又“扑通”的一声，银筝吓的一回头，却是炆苏半跪在地上，姿势狼狈，他抬头道：“七嫂，你别看着啊。”

银筝无奈上前，伸手拽起了炆苏，炆苏拍拍身上的土道：“三哥还真是不安分啊。”银筝蹙眉道：“是三皇子？”炆苏夸张的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道：“不是他还有谁啊。”银筝道：“那个女子是谁？”炆苏摇头道：“我自小在母妃宫中很少出宫，母妃也是深居简出的，后来长大了又去了军营，并不认识那人。”银筝想了一会儿笑道：“不知为什么，总是觉的那人我很是眼熟。”炆苏“呵呵”笑道：“后宫的女人都是那个样子，当然熟悉了。”说罢看着银筝依旧严肃的脸笑道：“哎呀，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得回去了，毕竟出来时间太长了不好。”

银筝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多说，随炆苏进到殿中去了，此时一曲《双生翎》已经唱到尾端，那花旦在台上动作楚楚，眼泪盈盈，将受尽折磨的女子演的活生生的，台下不少官家女子的眼睛已经红了，银筝却觉得不对，明明是喜宴，怎么选了这样凄惨的曲子上来。偷眼看上去，却看太后脸色有几分不好，那曜帝却是喜气洋洋，心里不由的叹道，也不必在这样的小事上恶心人吧，这皇帝还真是有几分孩子气啊。

一曲罢了，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能再看，却着实不好意思发火，方要吩咐了身边的芳诺拿了赏钱将这伙戏子打发走，曜帝先开口道：“这花旦唱的着实是好啊，到近处来，朕好生看看。”

若说方才银筝只是猜测曜帝是在恶心太后的话，这话一出口，便是一点错误都不会有的了，那花旦莲步轻移，柔柔下拜，一点礼都没错，银筝将眼睛眯起来一点，觉得今天的好戏似乎是来了。花旦行的礼是标准的宫廷礼，走的步子也是宫中娘娘的步子，说是没有预谋，鬼才信。

曜帝恍若不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花旦声如清泉，脆生答道：“民女茜柔。”曜帝点头道：“好一个柔啊，果真是柔若无骨啊。”茜柔轻轻低头，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笑面盈盈道：“回皇上，不是柔若无骨，是以柔克刚。”曜帝一脸探究地看着女子道：“哦？怎么个以柔克刚法呢。”

女子犹自笑着，将众娘娘锋利的目光抛在脑后道：“皇上难道不知道？”曜帝被这女子一说，心中的好奇越发的大了起来。明苏忽然抓住银筝的手低声道：“这女子怕是来者不善。”银筝在她说出以柔克刚的时候便已经觉得不对劲，只是那女子一直在笑，曜帝又极为有兴致，便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她示意了一下明苏稍安勿躁，看向了太后。太后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耐烦。

那女子又笑道：“皇上日后定然会理解这妙处的。”曜帝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女子，茜柔此时还没有卸妆，脸上画的还是《双生翎》中那个最后苦命死去的妹妹的妆，身上披着厚重的戏服，也看不出周身什么样，可是在曜帝看起来，这种隐藏于虚假之后的神秘，竟比那些个国色天香的女子更是吸引人，他朗声笑道：“日后朕若是不知道，你岂不是欺君了？人海茫茫，朕要去哪才能治你的罪呢。”

茜柔表情不卑不亢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找一个人，岂不是很容易。”要知道，曜帝因着自己是抢了灜馨太子的皇位，总觉得自己皇位不正，这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正正好好地说道了自己的心窝里，心下不由的一喜，便道：“那朕要封你为贵人，日日陪在朕身边，这样若是朕错过了见那以柔克刚的机会，你好能够从旁提醒，也免了朕冤枉好人。”

银筝的心咯噔一下，这个女子应该是就冲着皇宫来的吧，一步一步将皇帝引入陷阱中，而自己留在后宫中，这般的处心积虑，只是不知为何啊。

曜帝一句话便封了贵人，各宫妃子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敢说什么，曜帝此时心意已定，看着已经站了起来要说话的安贵妃方向道：“就这样吧，如今时辰也不早了，皇儿们没什么要孝敬你们皇祖母的吗？”安贵妃自然是知道这是皇上不想让她说话的表示，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

奕苏见自己母亲尴尬，上前圆场道：“是呢，儿臣昨儿得了一个好东西，正好送给皇祖母贺寿。”说罢一挥手，内侍抬上来了一个红布蒙着的大块东西，太后纵然对刚刚曜帝的行为不满意，然而终归是无法对这些孙辈的孩子摆脸色，只装作感兴趣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奕苏神秘地一笑，亲自走上前去，用手抓住红布的边儿，道：“皇祖母看看可是喜欢。”说罢两手一扬，便将红布掀起，扔在一边。

红布下面的竟然是一整块汉白玉刻成的寿字，那汉白玉本来不是很稀罕，然而这样大的一块却是极其难得的，寿字是狂草字体，难得它雕刻的是放荡不羁。

太后的心里很是满意，笑着道：“好，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了。”银筝摇摇头低声对明苏道：“这样张扬，怕是不好吧。”明苏冷笑道：“有什么不好，我倒是怕他太安生呢。”银筝转念一想，也是，奕苏越张扬露出的错处就越多，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说罢也不说话，便一一看了下去，寻常的皇子自然是拿不出什么，不过是一些古玩字画，带了祝福含义的也就是了。这边彻苏方一站出来，那边银筝顿时就精神了，要知道如今的彻苏可不是原来的彻苏了，她倒是要看看，颜军师给他出了什么好招。

彻苏笑的很是温煦，他拿着一个小小的礼盒道：“皇祖母也知道，儿臣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在祈安寺开过光的佛珠，希望皇祖母能岁岁平安，长寿无疆。”银筝心里浅笑了一下，倒是个聪明人，皇帝与太后关系不好，所有人都知道，这会儿给太后送的东西太过奢华，会招来皇帝的不满，若是太过轻贱，又好像看不起太后似得，这样看起来，佛珠便是最好的了，俗话说佛本无价，送了这东西出去，衡量的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果然曜帝那边也夸赞了一句“老四有心了。”这样彻苏才含笑着退了下去。

明苏见众位兄弟都送完了，才笑着上前道：“皇祖母可是知道孙儿没什么好东西，也不过找了一样凑巧罢了。”说罢，便将侍卫手中的盒子送了上去道：“皇祖母自己看看，这东西奥妙在哪？”

太后被明苏一说，好奇心也被勾上来了，伸手便打开了盒子，那其中是一个通体为白的玉瓶，太后拿着上下左右的看了好几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便笑着道：“哀家都老眼昏花了，也看不出什么了，明儿自己说说，这可是巧在哪？”明苏将瓶口对着太后的眼睛，轻轻一旋，太后的眼睛明显是呆滞住了，甚至是还泛了泪花在里面。众人在下面不知所以，只得愣愣地看着。

明苏浅笑道：“皇祖母看这寿字，比起九弟的，可是如何？”太后极力控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道：“甚好甚好。”曜帝本能地觉得有不对，起身道：“朕看看。”于是众人只觉得太后的表情僵硬了，明苏却好似没事人似的，笑道：“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