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世事难料
天色渐晚，火烧云红遍了天际。
平阳小镇西面不远处有片迷雾缭绕的森林，常年如此，进入其中唯有迷失方向的下场，除此之外，此地还是恶兽群聚之地，镇上的百姓都称这片森林死雾林，无人胆敢独自入林，哪怕是兽猎人也要五人以上的队伍才敢进入其中，但只是在边缘区域活动，深林处万万去不得，那里的恶兽绝不是他们所能够对付得了的。
可被人穷追不舍的曹国荣竟然一头扎进了死雾林。
随后而至的黄思诗犹豫片刻，然后也闯了进去。
有意保持一段距离的大头来到死雾林的时候，再三思量，还是守在了外面，固然抓回曹国荣重要，但却比不上生死大事。
入林没多久，曹国荣莫名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着黄思诗。
黄思诗展开感知力，一路追来，见到曹国荣原地不动，眉头微皱，而后来到后者面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曹国荣面色愈加翻白，眼神惶恐，身子也颤抖不止，他抱紧自己，蹲下身来，颤声道：“你快走，不要管我！”
从曹国荣逃跑的那一刻起，黄思诗就觉得事有蹊跷，或者准确来说，曹国荣身上应该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听到其本人这么一说，他就更加确定了，继而追问：“虽然我刚来玺象湖不久，但听别人对你的言论，都说你言行举止总是与人格格不入，很是奇怪，从柳蕙一路到此，你也是处处透露着古怪，一个人只有怕别人发现自己身上秘密的时候才会如此，你到底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曹国荣疯狂抓着自己的头发，嘶喊道：“不要问了不要问了！你快走！”
黄思诗上前一步，想要接近，而一向生人勿近的曹国荣不出意料猛然后退，此时此刻，他满头冷汗，青筋突兀，像是在煎熬着巨大的痛楚，难受至极，使得五官扭曲。
黄思诗讶然，初来玺象湖六日中，他与曹国荣也见过几次面，但从未看到后者眼下这番神色，急忙道：“曹国荣，你到底怎么了？！”
曹国荣置若罔闻，浑身开始抽搐。
黄思诗见事出古怪，一个闪身，上前将人击晕，此地不宜久留，进来的时候，就引起了附近恶兽的注意，这些畜生对食物的气味尤为敏感，不过它们一般不会先发起攻击，而是寻机下手，力求一击毙命，黄思诗知道再多待一会儿的话，恐怕就要招来一群恶兽的围攻，故而立即背起曹国荣，原路返回，林中迷雾太大，随意改变方向只会迷路。
尽管黄思诗动作很快了，但还是晚了些许，潜伏周围的年轻恶兽有几只失去了耐心，发起了攻击，在背着一人的情况下，黄思诗能躲就躲，实在不行就一脚踹开。
不论是先前展开的感知力，亦或是此时施展的身手，黄思诗的实力绝不是一个黄字号飞捕这一层次的。
好在死雾林外围的恶兽品阶较低，虽然黄思诗出林的路上受到了数次阻挠，但并未受伤，多费了点工夫，安然走了出去。
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同行的刘英那张笑脸，相反，在死雾林外等候着他的却是另一场凶险。
当黄思诗现身的那一刻，有十五六人手持武器飞奔而来。
是碧柳园的人。
之前那个胖子和大头也在其中。
每当碰上事才会眯起眼的黄思诗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又回头看了一眼死雾林，两害相权选其轻，怎么看这些人都比林中无数头难缠的恶兽要好对付多了，然后将曹国荣放置好，他现在越发好奇和自己同行的这名黄字号飞捕究竟有什么惊天秘密，竟然能让碧柳园的人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冒着与柳蕙天网为敌的风险，也要杀了人灭口，此时未见刘英，想来已经遭人毒手。黄思诗情不自禁一声叹息，自己之所以会屈身到玺象湖当黄字号飞捕，无非是因为那位大人命令他观察某人的一举一动，谁料收获不但没有，反而倒是先遇上了劫难，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小小的黄字号中居然还隐藏着曹国荣这么一条大鱼。不过要说面对这批人的话，黄思诗还不至于为之动容，更遑论畏惧，以往他所接到的命令何曾不凶险？一念至此，黄思诗随之双臂一抖，隐藏于袖中一对短匕首滑入手心，当即握紧冲了上去。
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眼看黄思诗即将与人对上，却突然急转下缩，借助坡度滑冲出去，双臂展开，匕首也于手心转动，当再次紧握的时候，一双匕首已是倒握，而后双臂猛然挥动，冲在最前的两个碧柳园的人就被割断了脚筋，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一场决定生死的搏斗，黄思诗心里十分清楚，若是挨个挨个杀过去的话，真正的武器未带在身上，太过费力，仅靠一对短匕首，还不如伤人来得速度，人有七大脆弱要害，脑、眼、鼻、喉、心、裆、腋，再加上其他一些部位，总计近三十处，成功伤及不死也废，而方才切中那两人的脚跟部也是其中一个脆弱部位。
得手两个后，黄思诗单手拍地，急转变向，及时躲过从头上劈下来的两刀，却转头对上了另一人，左右也是楚歌，寒芒尖刺直逼而来，不得已之下，奋力掷出一把匕首，正中正前那人的咽喉，趁此空隙，黄思诗贴身而上，收回匕首，随后翻身一跃，退后二丈，与敌人保持安全的距离，敌方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一股脑冲进去无异于送死。
碧柳园的人再次冲了上来，黄思诗斗智斗勇，分散开敌手后，诡异身法施展而出，重影叠叠，于六人中间穿过，但真正让他得手的只有四人，剩下两个底子不错，躲挡都很及时，其中一个正是那胖子，纵然身躯肥硕，行动却相当的敏捷。
胖子舔了舔侧脸不小心被黄思诗匕首划伤而留下的血液，咧嘴一笑，狰狞道：“敢伤老子的人，你是第一个。”
黄思诗冷笑道：“我这对匕首人不仅杀了不少，而且像你这种猪也宰了很多头。”
胖子脸色阴沉，寒声道：“杀了他！”
碧柳园的人正欲动手之时，却横生意外。
三个壮汉直接命丧当场。
击杀之人的面孔甚是恐怖，人面瘦且皮肉下垂，双目无神，死鱼眼，露出在外的双手双脚干瘪如皮包骨，看似瘦弱无力的样子，可实际却力大惊人，因为他此时正单手举起一位被他扭断脖颈的壮汉。
胖子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一句本不该说的话：“糟了，这小子体内的尸蛊发作了！”
黄思诗难以置信看着那人，惊声道：“这是……曹国荣？！”
之前他不是被自己给击晕了吗？为何突然苏醒了？
然而，真正让黄思诗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曹国荣此时的外貌，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如果说他的样子该怎么形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今关州到处通缉却始终未抓拿归案的杀人犯，人犼。
而此时此刻，心思缜密的黄思诗终于明白为何派出了那么多的人手，却总是抓不到人犼，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躲藏或是逃亡，而是以常人的模样游荡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接下来几乎是屠杀的场面，血腥无比，曹国荣见一个杀一个，手段十分残忍，不是活生生将人撕裂，就是活生生咬断人的脖子致死，而碧柳园的人不论怎么反抗，哪怕刀剑劈砍在眼前突然杀出来的曹国荣身上，却如击铜铁，无法伤及他丝毫。
曹国荣会变成这个样子，完全始料未及，胖子见情形不妙，火速带剩下的人撤离。
黄思诗也打算暂时离开。
可是这时候，曹国荣却头一转，把目光锁定在黄思诗的身上，然后犹如瞬间移动，眨眼间出现在后者的面前，扬起手爪狠狠地抓下。黄思诗下意识地叉手，以匕首抵挡，可曹国荣不知从哪里来的惊人力道当场打落了他的防身武器，紧接着又是一爪朝天灵盖扣下，手无寸铁的黄思诗只能用双臂保命，而后双手不出意外被抓出了十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肉模糊，白骨可见，剧痛顿时传入脑中，令得黄思诗沉闷一哼，不待他多想，就连躲避的机会都成了奢望，曹国荣指甲如尖刺的右手迅猛一戳，瞬间捅穿了黄思诗的腹部。
黄思诗口吐鲜血，脸色木讷，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本是与自己实力相差悬殊的曹国荣鬼魔附体一般，强得超乎想象，仅是三下便令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更是彻底失去了还手能力，使得他眼下尽管被通透了腹部，脑海中浮现的却并非死亡的恐惧，而是怎么可能这四个字，且始终萦绕不去。
所幸曹国荣之后没再下手，一把甩掉黄思诗后，朝灯火阑珊的平阳小镇奔去，他现在极其渴望杀戮，渴望血液的味道，理智在尸蛊发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全丧失，与其说他是曹国荣，还不如称为人魔。
流血不止的黄思诗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死亡的气息逐渐靠近笼罩，他惨淡一笑，自从当年血誓效命那位大人开始，死在他黄思诗手下的人很多，全是手上沾满了鲜血的罪人，其中不乏南青通缉榜上的亡命之徒，对于这些人，他从未有过一丝怜悯，他们本就该死，以前曾碰到过一位道士说自己戾气太重，杀戮过多只会招来天道劫难，黄思诗从来不信这些有的没的，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密探一职本就如此，凡是接到的命令中所遇到的敌手，彼此只有谁生谁死的结果，哪里顾及得上什么劫难不劫难的，但现在却不得不有点信了。
黄思诗艰难侧了一下身子，费力抽出一个烟火筒和两块火石，尽管失血过多而全身无力，但最终还是让他点着了烟火筒。
随着咻的一声，那点火红的火苗升上天空。
黄思诗吐出那口憋了已久的浊气，彻底向后倒去，静静看着空中那朵网状的烟火。
不知道为什么，他原本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可现在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不管是对自己下手的曹国荣，亦或是如碧柳园的人。
直到烟火消失了，他才发现已经天黑了，月亮和星星都爬了出来，就挂在天空，虽然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但还是能感觉到它们在视野中微微闪烁跳动。
依稀还记得抚养他长大的那位大人在自己小时候说过，天上的星星都是人死后变成的，所以黄思诗这会儿就在想，在自己死后，星空中会不会多出一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