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璇玑凌女天下事

银筝笑着对凌苒卿道：“怎么，今儿凌伯父居然把你放出来了？”凌苒卿口气淡淡的，却是有几分凝重道：“颜家那位，也出来了。”银筝轻松的表情瞬间便不见了。

颜彬，塞北颜氏长子，性平和，三岁能诗，七岁成赋，这样一个本身优越，又有着“恍若天人”的颜氏为背景，所以，颜彬自小名扬四海，于是，皇室中流传着那句“得天人者得天下”。

银筝盯着平静的凌苒卿道：“你和他，胜算在几分？”凌苒卿却反问道：“太子妃可知道，颜彬选了谁？”屋中所有的人都在看着面如止水的凌苒卿，只有舒以北来了一句道：“不是奕王吗？”凌苒卿摇摇头，从嘴中轻吐出一个词：“四皇子彻苏。”

现如今，皇帝一共有九个儿子，六皇子因着二皇子瑾苏谋反之事已经被皇帝降旨夺爵，炆苏旗帜鲜明地加入了明苏的阵营，宁苏应声虫一般左右逢源，剩余的几位，若论母族足够强大在朝中亦有根基的其实不过四皇子彻苏，九皇子奕苏两个人，彻苏的母亲是永字四侯中永济侯的长女晴贵妃，永济侯儿女众多，为官者虽官职不高，却皆有实权，故而永济侯是四人中实权较大的一个。连带着彻苏地位水涨船高，然而彻苏本人似乎一直是表现出一种不争的状态，任由着奕苏一个人上蹦下跳。

这会儿听见凌苒卿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一个并不在众人思考范围之内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一愣。沐妍远远地看着这面的局势，听见凌苒卿说出了彻苏的名字之后，接着说道：“隐藏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叶维云点了点头。凌苒卿嘴角轻轻地勾起一个弧度，道：“姑娘真的以为颜彬是因为四皇子最有希望？那不过是因为，自己亲手推上去一个本来不在大家视线范围之内的皇子，会很有成就感。”

凌苒卿已经语出惊人了几回，可是众人依旧是不习惯，凌苒卿看着众人已经近乎呆滞的表情，轻笑道：“这些年，我太了解他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所谓的天人，不过是世人一厢情愿的贴到颜家身上的一个笑话罢了。”

银筝叹了口气道：“所以，其实你选择殿下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是正主，而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够跟四皇子抗衡的人，对不对。”

凌苒卿的表情不在轻松，她看着银筝道：“你我自小也算是一起长大，我有多恨，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明是他颜家人的过错，凭什么要我们凌家女子世世代代地去替他承担。一百七十年了，我们凌家没有一个女子活过二十岁，没有一个女子能有自己正常的人生，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颜家，筝姐姐，我也恨啊，我凭什么不恨啊。”凌苒卿伸出手，抓住银筝的手，死死地，声音有着几分撕心裂肺的苍凉。“你可以说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银筝叹了口气，抽出右手搂住凌苒卿颤抖的身子，轻轻地拍打道：“好了，我懂。”

记得许久以前，存在着一个精通巫术的民族，世人称他们为巫山一脉，巫山中的女子喜欢行走于江湖，遇见自己心仪的男子便追随其左右，共度一生，一百多年前，颜家的祖先便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于是二人结为连理，颜家的祖先辅佐当时的皇子，遇见了江南凌家的女儿，那女子聪慧温柔，善解人意，于是，颜公子对其一见倾心，他背着自己的原配夫人，又娶了凌家的女儿，他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因此坑害了凌氏一脉，那个巫女知道了自己的丈夫竟然是这种脚踏两只船，朝秦暮楚之人之后，便与之恩断义绝，且以性命诅咒凌家女子世代短命，不得寻觅良人。后来巫山一脉人丁越来越稀薄，东离建国之初，皇帝为报答凌家辅佐之恩，下旨缉拿巫山后人，以寻求破除诅咒的方法，方法没找到，却几乎是绝了巫山一脉。

凌苒卿抬头看着银筝道：“颜彬辅佐四皇子，是因为他背后家族势力强大，再加上颜家在塞北的财力，足够有一番作为，太子殿下虽说名为正统，却缺少母族的支撑，如果想要战胜彻苏，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扳倒永济侯府，彻底的断了四皇子的后路。”

叶维云在旁边叹气道：“我们又何尝不知道要折了永济侯府，可是永济侯这些年如缩头乌龟一般，几个儿子虽说都在朝为官，官职却都很小，而且个个为人谨慎，一点错都不给别人留，怎么能够这样就扳倒他们呢。”

凌苒卿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叶维云道：“你可知道，当年二皇子之事，永济侯府绝对干净不了。”银筝的第一反应便是回过头去看在自己身后的沐妍，只见沐妍整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凌苒卿不了解沐妍的过去，只是继续说道：“二皇子是当时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一个，比起瑶光长公主的背景，晴贵妃的家族其实不过是一个小角色，故而四皇子如果想继承大统，便必须得除去二皇子这个人，太子殿下不要忘了，那时候您只是一个母亲去世的皇子，没有母族的支撑，年龄尚小没有朝中根基，根本不足为虑，晴贵妃当时入宫已久，虽说容貌渐衰，却恩宠不断，殿下想想，二皇子死后，谁的可能性最大？”

银筝始终盯着沐妍，却见沐妍从一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到最后的平静，然而眼中的那抹恨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忽视的。银筝暗中合计着顾长歌告诉给她的有关沐妍身世的话，揣测着那个直言进谏的御史苏灵玉和沐妍的关系。

明苏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二哥的事情有所蹊跷，可是现在二哥的事情在父皇那里就是一个禁忌，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说着，只见灵魇从窗户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小姐，这是顾公子让属下交给您的。”银筝接过小小的信封，随手拆开，那便叶维云打趣道：“怎么今日你是从天外飞来的啊，居然累成这样。”灵魇抹了一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指着舒以南说道：“这小家伙阵法很是厉害啊，饶是我也费了不少的劲才进来呢。”

舒以南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面，因为，银筝盯着那一张不到巴掌大的纸已经有好久了，目光中充斥了惊奇和惊恐，叶维云此时也注意到了舒以南的视线所及，便问道：“怎么了？”银筝抬起头，仍没有从那种惊恐中回过神来，叶维云忍不住伸手就拽过了那张纸，只见上面只写了八个字“蠕蠕，南境苗裔女子。”

叶维云疑惑地看了一眼银筝，银筝不理他，只向明苏道：“这次，十一怕是要闯祸了。”明苏几乎是立即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叫蠕蠕的女子一定是杨琦歌所说的那个坐在炆苏车中的女子，然而按照东离条例，擅自与苗裔女子成亲是通敌大罪，所有东离子民遇见苗裔女子之时要上报官府，隐藏不报者等同通敌。

明苏起身便道：“我去找十一。”银筝一把拽住他道：“我去吧，你去影响太大了。”

这一张纸，仿佛是石头一般，死死地压在了明苏的心头，他在心中泛起一种恐惧，一向是乖巧听话的炆苏，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呢。他的目光追随着匆匆而去的银筝，真恨不得能够亲自去炆苏的府上问清楚。

炆苏还未封王，曜帝却对其极度的宠爱，故而特意在宫外给他建了一个府邸，直接给写了皇子府的牌匾。此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赞同，然而曜帝却依旧我行我素的这样做了。

银筝轻车简从，去了皇子府，到了门口的时候，护卫将她拦住，银筝笑笑，拿出了东宫的玉牌，那护卫一惊，方要进去通报，却被银筝拦住。银筝示意他不要说话，便一个人进去了。

十一皇子府内部是宗人府督造，因为曜帝喜爱炆苏，故而府中布局精致，极尽奢华，银筝叹气，曜帝这样的宠爱炆苏，正如当初宠爱二皇子一般，炆苏却这般胡闹，也不怕一不小心走了二皇子的旧路。

一路寻来，便走到了水榭，只见那女子身穿白纱裙，头发尽数散着，手腕上挂着几个闪闪的铃铛，正翩然起舞，莲步轻挪，腰肢纤细，两条手臂从宽宽的衣袖当中露出，柔弱无骨，此时她正飞速旋转，整个人仿佛是一朵白莲，在水榭处缓缓地绽放。

炆苏靠在亭边柱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动的女子。银筝叹了口气，缓步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十一。”炆苏转过头，向银筝微微一笑。

他平静地说了一句：“你来了？”那口气，仿佛就是在此等待银筝一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