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旧日故事旧日殇

几乎所有的东离皇室中人都清楚，二皇子瑾苏的谋逆是曜帝的逆鳞，每犯必怒。

从二皇子谋逆一事揭发算起，御史苏灵玉直言进谏，削职，抄家，灭族；六皇子维护，削爵；生母扶余瑶光长公主以死相逼，悬梁自尽，也没有改变皇上的态度。便是一个二皇子的事情，竟是绕进去了一个贵妃一个皇子。如果这些还看不出皇上的态度，便是太过于迟钝了，也就并不需要在这朝堂中混下去了。

这会儿赫连玉提起此事，瞬间屋中空气便如凝固了一般。明苏与奕苏这对不大和睦的兄弟，此刻动作一致的眼观鼻鼻观心，做起了将头埋入沙子中的鸵鸟，假装从也没听说过赫连玉的话；银筝的表情没有那么严肃，却是对着自己的指甲研究起来了，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好玩的物件，世界上无论什么东西都没有办法将她的目光从她那修饰的精致的指甲上拽出来；苏域的态度则是值得玩味了，因为刚刚皇上并没有赐坐，他一直是站在桌边的，于是这会儿他偷偷地靠着桌子等着看好戏。

曜帝面色不好，却又碍于赫连玉的身份没有办法出言责备，只是故作镇静地拿着毛笔，一笔一笔地写着字，细看下去，那字有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写的没有一丝的水准，该浓的地方淡了，该淡的地方弄了。他在等，等着赫连玉继续说下去。

赫连玉悠闲地看着屋中形态各异的每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定然是另有蹊跷，她静静地思考着自己下一步应该说什么才能一下子就诈出真相。她斟酌了一会儿，看见屋中的人是真的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是都不记得了吧。”

依旧没人出声，无论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的还是因为不敢说什么的。这个时候说话，还不是引火上身？一屋子的人精当然不会说话。赫连玉摇着头，道：“你们中原人还真是麻烦，直说了目的吧，虽然对于那个瑾苏谋反的事情我们也很生气，然而瑾苏皇子的生母瑶光那是我们扶余的长公主，当年之所以对那些事情不了了之，毕竟是因为瑾苏皇子做的不对，不过啊，瑶光姑母总归还是我们的长公主，她毕竟也不是那件事情的主犯，所以皇上您能答应我们让我们扶余将我们的公主接回去吗？”

这番话说的也算是在理，当年曜帝盛怒之下间接害死了作为和亲公主嫁过来的瑶光长公主，扶余虽然对此事十分的生气，但毕竟因着瑾苏犯了罪，所以才会如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两国的关系也是因着此事淡了下来，这会儿在重新提起，日子已经过去这样的久了，曜帝再要是计较便太小家子气了。故而虽然曜帝心里并不痛快，还是答应了赫连玉，让她将瑶光公主的尸体带回扶余去。

众人这样便散去了。回东宫的路上，只听银筝道：“这件事情，不是就这样简单吧。”明苏意味深长地看了银筝一眼，平静地道：“当然不是。”说罢，他将车子窗帘抬起一个缝隙，向外看了几眼，而后才回头道：“当年二皇兄……死的很蹊跷。”银筝蹙眉不解。

明苏叹道：“虽说是谋逆大罪，然而二皇兄毕竟是皇子，故而没有立即斩首，只是被羁押在宗人府中，你也知道那宗人府是什么地方，要折磨人的时候能折磨死人，要是不想让一个人死，就是那个人想尽了办法也不会死，可是二皇兄就在那里……自尽了。”

银筝毕竟也是出身高门，宗人府那地方即使是没进去过也是有所耳闻的，与天牢不同，宗人府只关押皇室中人，现任的宗人令是皇上妹妹福宁公主的驸马，也就是说，宗人府几乎就是一个由皇亲国戚掌握的关押皇亲国戚的地方，在那个地方并不好动手脚，毕竟你有的权势我也有，你有的金钱我也有，因而在那里几乎很少会出现罪犯在提审之前便被人害死了的事情，当然，也很少有罪犯能够在那里成功的自尽，可是，堂堂的东离二皇子，扶余长公主的儿子，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银筝不由出口问道：“难道没人觉得奇怪吗？”明苏嘴角单个挑起，嘲讽地一笑道：“都巴不得他早死了腾位子呢，就算是有奇怪的地方，也是一堆人帮着遮掩，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忽然，马车停住了。

银筝愣了一下，这档子明苏已经挑了帘子向外看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奕苏。

奕苏没有乘车，而是骑了一匹大马，看起来倒是一匹好马。他穿着藏青色的亲王服，远看少年宝马甚是飘逸，然而近了就没有这样的美好，毕竟那少年的表情，实在是谈不上好看。

明苏摇了摇头，道：“九弟的性子这几日竟是越发的浮躁。”银筝想着之前所有人都疯狂的传言着奕苏可能会将明苏取而代之的话，忽然间觉得这话并没有可能。一个想要争夺皇位的人，连续几日做事失去了水准，不由的给人一种违和的感觉，这样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水平线上的，然而若是联系许多的细节，便觉得这奕苏十分的不简单，动作迅速，恰到好处，阴戾毒辣，跟今日这种拦人车架的行为一对比，任谁也会觉得，似乎，有一些不对劲。她抿了抿嘴，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一切矛盾。

除非，那些看似安静的皇子中，还隐藏一个胸中怀有鸿鹄之志的人。

银筝思索的时候，明苏已经下了车。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奕苏道：“有事？”奕苏道：“七皇兄拿了簪子，还没有给我呢。”明苏嗤笑了一声并不大想跟他争论这些。奕苏见明苏不说话，只自顾自地说道：“皇兄可是知道，从前你以为的没问题的小事，其实好多的故事呢。弟弟我就在一边，看着你乐此不疲地挖掘着，得罪着人，最后身败名裂。”他的面容有几分的狰狞，又有几分扭曲。

明苏平静的望着他，仿佛是看着一个奇怪的疯子。等他慢慢地恢复正常，才说道：“你可知道，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你我的。”奕苏冷冷地笑着，并不搭理明苏此话，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苏回到了车上，银筝道：“什么意思。”明苏摇摇头，异常疲惫道：“没事，有时间在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回去吧。”

银筝没打算在深问下去，毕竟皇室的秘辛太多，问了太清楚反而是不好。明苏在此事上却是有自己的的计较在里面，他从来便不是善男信女，素来也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不饶人的原则，看了银筝许久之后忽然间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没了我现在的一切，你会如何？”银筝愣住了。明苏见了她这个表情，抿嘴道：“无事了，我开玩笑的。我们去璇玑府吧，我有点事情。”

这一日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十分的癫狂，银筝暗暗的想，她有一种自己并不为自己的感觉。她不说话，跟在明苏的身后，来到璇玑府。璇玑府一如既往的平静，外界的纷纷扰扰永远都与这里没有关系。

明苏坐下，便听叶维云道：“殿下脸色怎么这样的不好。”明苏咬了一会儿牙，终于将自己上下起伏的心情平静了下来，而后忽然间听见明苏说道：“最近，似乎是有人刻意地将二皇兄的事情翻出来，却不知道意欲何为。”

沐妍的手，下意识地又攥紧了书，嘴上却无波无澜地说道：“二皇子之事当年便颇多蹊跷，查一查不好吗？说不定能够查出点什么事情。”舒以北第一个摇了摇头道：“无事为安，当年二皇子的事情牵连了众多的大臣，大家也知道他们是冤枉的，然而此事不能查，查出幕后主使固然是好的，只是，若是再连累无辜，岂不是一种罪过。”

沐妍尚未说话，便听银筝口气不善的说道：“所以他们就是活该了。”明苏蹙眉望了一眼银筝，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银筝恨恨地道：“所以就活该当年被连累的人现在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带着精神上的屈辱和肉体上的痛苦，这样继续的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下去？”众人一片惊愕，便是沐妍也有几分惊讶，银筝素日里性子极其的平和，说话的时候往往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就算是有人说错了什么话也从没有如此刻薄的反驳，今日怎么会突然间说出这样的一段话。而银筝自己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了之后便整个人陷入一种沉静的状态，仿佛那话并不是自己说的，又仿佛……这个人已经是没有灵魂了的。

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太多的人都要疯了。

是，他们都被这个充满嘈杂的世界给逼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