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麻烦
河南，漯河。
夜已深，小丁倚在招待所的床头，他刚刚从招待所楼下归来，床头的电话只能打市话，要打长话还是得到服务台另行付费。
他到这个城市已经一周了，漯河隶属河南，今年下半年刚刚开始建设省级内陆特区，经济上正处于非常活跃的一段时期，虽是内陆二三线城市，商业却欣欣向荣，正是这种经济形势下，与沿海企业的业务往来就很频繁。正因了这一点，当时签那笔五十万的音响合同时，小丁也才不虞有它。
跟对方也不算第一次打交道，之前做过两三笔几万十几万的小单，对方证照齐全，结帐收款都很正常，他这才把这个客户交给小马负责；这一回，当时双方在价格方面一谈就妥，合同签得爽快，三成预付款也按合同准时到，可这一切的顺利，在货物发过去之后，就全然变了卦，尾款再没回来，连人也联系不上了，小马把这个消息一反馈，他就立刻知道：糟了，多半是碰上合同诈骗了。
马上赶赴对方公司注册地，这一查证，果然，对方的证照全部是伪照的，工商局没有任何注册信息，因为帐款走现金电汇，银行那边也查不出有用的资料，以前的联系电话，就是这个招待所的长包房电话，招待所的人也不清楚这几个人的来历，只知道是本地人口音。
案是马上就报了，当地派出所说这属于商业诈骗，三十五万算大案子了，归公安局经侦大队管，他们只能够把案件报上去，其余的无能为力；当然了，如果他们能够自己把这几个骗子找出来的话，通知警察去帮忙抓一下人，还是可以的。
靠警方是不太可能的，倒不是公安局经侦大队推诿责任，是因为这类案件在这一年来实在是太多，他们人手有限精力不济，小丁通过曲曲折折的关系，去经侦大队找到那个队长，他当面打开柜子，指给他看满满三柜子的卷宗，向他苦笑道：“兄弟，我们只有五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他跟小马两个人，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一周来，他们俩个分头去音响批发市场跟各个做音响销售的公司及商铺询问，看有没有一点线索，这么大一批货，对方总要出货的，只要他们出货收钱，就有蛛丝马迹可查，好几天忙下来，依然一无所获，本来这就是尽人力听天命的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的忙累之后，他每天晚上回到招待所，都在纠结要不要给孟沅打个电话，她的推避，她的冷面冷口，确实让他有些儿寒心了；走之前没有说，这一走就是一个礼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回想起她点点滴滴的好来，他宽慰自己：阿沅……只是太害羞了，那不正说明了她的不谙情事的单纯？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步三赶地跑下去打电话，是阿周接的，她们俩个都不在，这两个好朋友，八成又相约逛街去了，也罢也罢，逛到十点多都不回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估计下个礼拜还得陷在这儿，周边的县市都要走一遭，大凡有音响批发市场的地方，一个一个要去问上一问，既然这几个人肯定是本地人，骗子们总会尽快把货物脱手变现，很少绕来转去再投入一笔庞大运费，那他们的出货渠道不在本地就在周边，总之尽量打听就是。
他打定主意，下个礼拜无论结果如何，顶多把小马留下继续查，自己是一定得回去了。
周一的时候，孟沅起得晚了些，恰好在电梯口碰上匆忙起到的朱珠，两个人一起打了卡，幸好没迟到，中午吃完了饭，她跑到财务室，找到朱珠，期期艾艾地说起昨天晚上窥见陈亮的事，想劝解一下她。
正在说：“其实亮仔这个人性子没定，人又爱玩爱野，当个男朋友未必合格……”时，朱珠扬起头，一脸的满不在乎：“喔，亮仔的女朋友啊，我见过，长得很普通，瘦高瘦高的，看背影还有点像你喔。”
这句话倒把她给噎了一下。她不及细想朱珠这番话是否有言外之意，阿慧在走廊上大声叫她：“阿沅，有电话。”
她一边想着会不会是小丁打来的，一边飞快地跑去接。话筒里传出来的，却是张择军的声音：“阿沅，你马上过来一趟！马上！”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她略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走，想了想又返折回来，到文件柜中把这笔报关的资料统统带上，她想张择军这么急找她过去，说不定是报关单的问题。她跟阿慧说了一声自己的去向，让她转告一下范经理，就急忙赶着出去。
到了海关，她直接上三楼找张择军，这次他办公室里三张桌子前都坐了人，一见她出现在门口，张择军马上站了起来，他简短地说：“你跟我来。”也不容她发问，自己就大步走了出去，孟沅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他们直接来到停车场，张择军示意她上车，一脚油门，车就飞驰而去。她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见张择军板了脸，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发了脾气，于是小心地探问说：“张哥，是不是我们那张单子，填错了？惹了什么麻烦？”
张择军眼盯着前边的路，把车开得飞快，他直声直气地说：“你自己去看。”
五十几分钟就到了蛇口港，他把车子直接开进了货运仓库区，一般他们提货都在窗口，是根本进不了仓库区的，孟沅虽不负责提货，但也知道这规矩。车子停在了一间货仓的门口，张择军叫人过来开了仓，他指着孟沅说：“上午那货，提两件出来，这是富益公司的报关员。”他示意她出示自己的报关员资格证。
当场就有人查验了证件，然后提了两件未开箱的货物过来，当着孟沅的面开箱，正不明其意间，张择军已经将手伸进划开的封箱条中，用力一撕，箱子中铺满了填充的纸屑，他从中掏出一瓶化妆水，又从另一箱中掏出了一瓶乳液，他把东西递到她面前，恨声问道：“这个，你怎么解释？”
孟沅瞠目结舌，见她一脸谔异的表情，张择军把东西又放回箱中，封了箱让她签字。回到车中，张择军掉转头，非常严肃地问：“阿沅，你知不知道，伪照箱单虚假报关，是可以直接吊销你资格证的，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出这种事？”
她这才有点反应了过来：“张哥，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公司给我的资料是化工原料，我完全不知道是成品！”
见她一副不似作伪的表情，张择军略松了口气：“你真不知道？你们公司没有跟你说过这批货物的真实情况？”
她用力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毫不知情，张择军又说：“你们这次是碰上抽查，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一定要事先通知我一声，你不讲，我想帮你都没办法。你回去跟你们老板说，这次责任我们就不追究了，按规定，必须全额补税，化妆品成品的税率是150%，根据货值计算，你们应该补交四十万的关税。”
孟沅回到办公室，范经理也正为这事情在找她。上午提货的时候，被海关稽查大队逮了个正着，这批货立刻就被扣了，现在的首要大事，是想办法去解决。
她还没来得及责问范经理为什么要给她提供虚假资料，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时，范经理却已经气势汹汹地在发难了：“孟小姐，上个礼拜我专门问过你按规矩都搞好了没有，不是你说没有问题的吗？”
孟沅气结，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她反诘：“范经理，这种行为叫走私，公司要负法律责任的，你让我怎么搞？”
范经理一拍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吼道：“你不懂规矩吗？不懂你不问我？看到单子你就该知道，这是行规，五假一真，所有公司都这样做的，不然你想，成本、运输、铺货、上柜、销售、提成，如果再加上这么高的关税，根本没办法做利润。我们以前公司也这样进的货，其他报关员都搞得定，怎么到了你头上，就出篓子了呢？我不管，总之这件事你去搞定它。”他把一条像香烟似的，包在报纸里的东西扔给她，“这里有五万块，你去把货物提出来。不要说我没有告诉你，直接去找稽查处处长！”
根本不容她争辩，范经理已经给她下了命令，明天，最迟后天，一定要把事情办好，不然的话，周老板那里你自己去交代。
还能有什么办法？孟沅唯一可以请教的人，只有张择军。
晚上约了张择军吃饭，他找了个清静的馆子，要了间包房。张择民一起过来的，孟沅当着这两兄弟的面，把这事情一摊开，张择民就说：“阿沅，其实你们范经理说的也是实话，的确不少公司就是这么做的，是不是，哥？”
张择军沉吟道：“这种事情呢是经常有，但你不事先打招呼，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这边就没法帮你。”张择民见孟沅的脸色白了又红，欲言又止，他就帮着道：“哥，你想下办法嘛，阿沅她也不是故意的。”
张择军思索半晌，这才说：“明天我带你见一下我们郝处，他对你印象不错，就看他肯不肯帮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