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意外
来到周富益周老板的办公室，孟沅敲门进去，见周老板笑容可掬地坐在他的大班台后边，从脸上的神情来看，他是蛮愉快的，那么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孟沅心下一定。
“啊！孟小姐，学回来了？坐，坐。”他随意指了指椅子，孟沅便坐了下来。“怎么样？几时回来的”
“我们星期六下午考完试，晚上就回来了，太晚了所以没回公司。”
“没事没事，多休息两天也可以。听说很辛苦啊？”周老板先是打着哈哈宽慰了两句，孟沅当然不会把他那句“多休息两天”的话当真，他要真那么关心员工，公司里就不会出现这么多走的人，江湖上也不会有“周扒皮”的外号横空出世了，孟沅虽不喜说人是非，但是非一样会流传到她耳朵里。接着周老板他话锋一转，直奔主题：“考得怎么样？几时可以拿到证？”
“应该没什么问题。好像下个礼拜二三可以有消息的。”孟沅回答。
“喔，那就好，就好。”周老板应了一声，又匆匆说，“我们十天后有票大单子要出去，你去报关吧。你不知道啊，这几个礼拜都要委托报关公司帮忙，手续费就收了一大笔，我们标底这么大，白冤枉进去不少钱。你拿了证，正好帮公司分忧，很好，很好。”
孟沅见是问这事，算起来十天怎么都可以拿到证的，便放了心。她说：“老板，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见周老板点头，她站起身来走出去，刚到门口，又被叫住了，听他说道：“喔……对了，孟小姐，从下个月起，我叫财务部每个月加你三百块的职务津贴，怎么样？你要努力工作喔！”孟沅不卑不亢地道了声谢，便开了门出去了。
回到座位上，孟沅便见到桌子上留着一张条子，乍见以为又是陈亮的那一套老把戏，再仔细一看却又不是了。原来是朱珠留下的，让给她打电话。孟沅顺手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里，便站起来身来向外边走去——她记起了要去办公室办理销假手续的，刚刚被老板叫过去说话，倒差点忘掉了。办完手续再顺便过去找朱珠说话吧，说不定一碰到什么紧急的工作任务，要忙到中午去了才有空呢。
还没走出座位去，电话铃声已经响起，大概是朱珠这个急性子等不及。
她拿起听筒来笑“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便叫了声：小卿？原来是小眉的声音。孟沅从心里头赶着往外叫了十几声阿弥陀佛，总算小眉又出现了，什么焦虑的心思都化作了乌有，她坐了下来。
“喂，小眉，回来了吗？”她问道，“怎么搞的，要吓死人才高兴？”
“嗯，刚刚回来……累死了，票都差点买不到。”小眉的声音仍是有点低沉的嗡嗡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想来定是累得够呛，倒料不到从广州回来会这么难买票的，以前怎么从来就不觉得呢？
“那么乖，快去洗澡洗澡休息会儿，我下班回来再好好跟你聊。”孟沅如同哄小孩子般的安慰小眉，“我想办法早些儿回来，你要不先去睡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才洗完澡，浑身上下脏死了——晚上再说，早点回来等你吃饭。”小眉懒懒地说。
“好的，知道了。”孟沅挂了电话，抬头猛见到一个人影子就站在桌子前，冷不妨吓了一跳，却是陈亮悄没声息地站着，也不知他几时潜过来的，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他见她放下了话机，嘴角微微一扯，露出怪怪的笑容来，倒更像是在冷笑，他问：“晚上又有约了？吃饭还是看戏？我们是请不动了？”
孟沅听出了他话语间明显的挪揄味道，便知道他一定是误会到小丁那儿去了，刚想解释一下那个电话不是的，却一时之间又觉得无从解释起。便给他误会了怎样？难道自己的每件事都需要向公司的每个人都报备说明一下不成？
这样一想，刚想冲口而出辩解的话便生生咽了回去，陈亮见她欲语还休，便自己接下去道，“本来跟朱珠想约你今晚出去玩的，看来也只有免了。有人命贵，有人命贱，求也求不来的。”说完，也不等她有何反应，便自己踏步走了开去，孟沅猛然间体会出他语气中那种又酸涩又恼怒的味儿来，更加无法作答，只得眼睁睁瞧着他离开，见他脊背挺得笔直，双手都插在裤兜里，步履却是急促，头也不回的直冲出去，竟真的找不到一句话可以劝说的。
原来一直以为陈亮是没成熟的小孩子心性，一味地求胜心切，一味地贪玩顾前不顾后，一味地年青、豪气、不拘小节，难道，他竟也会对自己，有了那么一些些的喜欢和在意吗？不过是公司同事的交集，怎么就会牵扯到感情事上去呢？孟沅一想到这里，便不由得自己发起怔来，再想到小丁那种种的情态和许多次冒然的表白与行动，自己更加进退失据了起来。原本是什么都不想去招惹的，只希望能够平平静静地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所谓感情、梦想、事业、抱负……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心静就好，可是，偏偏就不能放过自己么？
孟沅更加不能够分析清楚的是：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可以平静甚至幸福地面对这一切，象小眉、象阿冰、还有阿婷，还有好多好多人……可是自己，却是这样地畏惧、担忧、难受、退缩……这种种的因果，是怎么来又怎么生的呢？
如果能够超凡脱俗，那么前尘后世，原本就是身外的事，不理会就罢了，但这世间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得来？一个人过去、记忆、经历，往往是最不可靠的，又往往是最令人缅怀的。痴人总要去追究去探寻，想认认真真弄个明白，其实只是他们自己不明白罢了——终究不是神仙中人，明白或者不明白又能怎样，一切逝去的事情终是无法改变，不如向前看，向前走；但若要叫人真正完完全全地抛了自己的过去而不理会，将一生断裂成无数的碎片，没有延续，只有一些残骸，是扁的、平的、散的、乱的，东西飘零，散漫若尘，这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当如今日生，可是不死，如何得生？
过去像是蜗牛背上的壳，纵然是空的，也得背得，终身不得解脱；可若果真缩得回去，藏起来过一辈子，难道不是枉了一生？
是非因果，孟沅总是不能够明白。其实，谁又真的明白呢？
孟沅仍旧是到点才下的班。虽然在电梯口朱珠也板了一张脸给她看，而且故意转过去对陈亮大声说：“亮仔，我们先去大快活吃快餐，然后去跳舞。”孟沅也只能歉意地笑笑，不说什么话，假装低头在包里寻找东西。朱珠可能是听了陈亮的什么搬弄吧？应该也不是，陈亮一向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那么可能就是朱珠自己生了气：因为中午一起吃饭时，她怎么也不肯答应晚上一起出去玩。她要回去跟小眉说话，这么些天没有见到她了，余了好多的事，留了好些的话想跟她聊。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说话，是只能跟小眉说的，其他任何人都担不起。
她也十分想知道小眉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她还担心着小眉的身体，小眉一定也同她一样，有一些事情跟言语需要她分担，有一些快乐及欢笑需要她分享吧。
回到家，打开大门，她就愣住了，因为没有料到：小丁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小眉听到声响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身上是一条睡裙，外面套了件衬衫，在腰标了松松地打了个结，上面的纽扣都敞开了没有扣。见孟沅发呆，便自觉解释道：“我请来的，意外罢？赶快过来洗手开饭。”
吃饭时候的情形令孟沅觉得别扭，小眉一反往日回家就高谈阔论的性子，就只是闷闷地吃着，孟沅问她别来情形，她也不大肯多说，偶尔答一两句，都是不甚相干的。有小丁在座，孟沅自己也不好追问，有几回筷子伸出去了，与他的一碰到，自己忙不迭地缩回来，更不必说去看他了。小丁也不肯说话，只刨了一碗饭便撂了筷子，说是饱了，坐到一边去接着翻他的报纸。阿周更不必说，干脆借口添汤，添完了汤就直截躲进了厨房，打死也不肯出来。
这一顿境况怪异的饭一吃毕，孟沅一把将小眉拉进了房间，关紧了房门问：“你怎么回事？今天怪怪的——他在这儿我们话也不好说。”说着指指房间外，“叫他来什么意思？”
“都是朋友嘛，一起吃个饭也不必有什么意思呀！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人家小丁一接到电话就跑来了，兴高采烈的，你紧张什么？”小眉故作轻松地说。
“你跟我装怪，去了一趟广州，回来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老实讲。”孟沅又是急、又是恼、又是羞。
小眉耸耸肩，对孟沅的话听而不闻，对她的神情视若无睹。
“你请他走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孟沅咬牙低声道。
小眉忽然轻轻一笑，她抱住孟沅的肩头，附在她耳边跟她咬耳朵：“有的是时间你我说话。今天有人要谢我哪！”不待她去考虑这话的意思，便自顾走过去打开房门，招呼小丁过来：“我今天头疼，你陪小卿出去走走，我不去了。”
孟沅当场目瞪口呆，没料到小眉会来这一招先斩后奏，当着小丁的面，一时之间更找不出什么托辞来，眼见他走过来，心里面又猛地回想起许多以前一起出去的情形来，欲待赶紧找什么借口拒绝，却是脑子里乱成一团，舌头打了结，木讷着说不出话来，只脸上飞红了起来。
也不管她如何地张惶失措，小眉已经将她轻轻一推，就推到了小丁身前，自己不管不顾地转身关上了房门。
没奈何中，她跟小丁下了楼，一眼就看到那辆鲜艳而抢眼的摩托车就停在眼着，她心里头迷迷茫茫地，也不知该何思何想。小丁见她有些呆呆地，便拿出头盔来一边给她戴上系好，一边软语相问：“怎么样，打算到哪儿去？”
她恍惚地答道：“随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