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因果
小丁决定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一试，如果，她不喜欢那种主动激烈的方式，也许，换一种方式，她会接受的。
他记起小眉说过：阿沅她念旧，那么，她会更喜欢自然的推近？也许时间，能够化解掉她的防备。
他不相信这天底下有不要人家爱的女孩子。阿沅也许独特、也许不与人同，甚至可能谨慎过度，但她，也依旧只是一个女孩子罢了。
“我道歉好不好？”他故意要将语气放到轻松，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并不曾影响到什么。“我以后再也不吓你了。”好吧，只要阿沅觉得安稳，那就用她能够接受的方式，相信不久之后，她定会接纳自己。
听到小丁的道歉，孟沅反而更加不知所措了，如果他继续下去，自己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该毅然跑掉从此避见就此与他绝交吗？还是如他所愿去接受他？两者似乎她都不愿意做。先避开这件事再说吧，等到了以后——到了以后，一切总会解决的，总会有办法的，而不是现在。
“你以后再这样……再这样……我不会再跟你做朋友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小丁大喜，所料不差，只要自己肯稍稍退让一步，不那么急切，她就肯继续跟自己交往下去。
“我有件礼物要给你，差点忘了。”小丁拿出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以后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孟沅摊开手一看，是一个传呼机，在掌中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明亮的浅紫色很少见，一般的传呼机都是笨重的黑大个，难得有这么小巧而亮丽的，小丁解释说：“从一个朋友那儿拿的，是新货，市面上目前还买不到这种。”
这份礼物太贵重，孟沅无论怎样都不肯收，“我不要，太贵重了。”
“是不是妈妈说过不要收男人贵重的东西？”小丁换了语气说，“因为会有不良企图。”
“没有，妈妈没这么说。”话一出口，就悟出小丁的意思了，她当然不能接下去，便顿住。
他发觉她一点也不“迟钝”，她明明是很解风情的，但她，偏偏不肯解。
“我上下班两点一线，找我很容易的，传呼真没必要。”她坚拒道，“再说，我怕麻烦。”
言下之意，自然是绝对不会收这份礼物，小丁假装叹息，将传呼放回自己裤兜，像是随口道：“看来，我只好另外找个漂亮小姑娘给她送去了。”他偷偷察看孟沅的神情，希望从中间能够看出一丝半毫的关切或妒忌来。
可惜这激将法毫无用处，孟沅似充耳不闻。小丁的话，她每一个字都听到，但根本不想去分辨含义。她心里头隐隐觉得，有一样贵重的东西，自己明明是有过的，怎么会失掉了呢？失掉之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改变了，从此自己除了重重包裹，再无武器。
可是：失掉的，是什么？
大门是锁住的，两扇玻璃大门各有一个弧形的金色把手，把手间一把插锁，将两扇门牢牢地锁死在一起。透过擦得亮堂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斗大的金字，在墨绿色底绒的垫衬下，明晃晃地乱人眼。
孟沅知道周老板的规定，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许关掉招牌前的射灯！
在这些方面，周老板是很迷信的，他一向认为只要金字招牌永远闪亮，他的富益公司就会同样地兴旺发达。她记得有一回，有一盏射灯坏掉了，前台的接待小姐一时疏忽，忘了报告及时更换，结果被周老板看到后大发雷霆，立刻命令了那小姐“滚蛋”，连带阮琳和办公室的汪小姐也派了天大的不是，每个人都被他批头盖脑一顿臭骂，连着两三天都阴着个脸，弄得全公司人心惶惶的。那次正好是孟沅第二天上班，所以印象格外清晰。
孟沅抬手看表，才不过七点三十分，她足足早到了一个钟头，不禁暗自嘲笑起自己的小家子气来，又不是几百年没有返工似的，生怕迟到，倒害得自己一晚上翻来覆睡不着——却也并不仅仅是为了怕迟到，小眉一直没回来，人影声像全无，她这样不负责任地蓦然失踪也是头一回；还有小丁……她立刻阻止了自己的思想，强行绕了一弯，又将眼光与脑子都绕回到公司的招牌上去，那执定的神情，仿佛要将招牌上的每一个金字都铭刻进自己的心里去一样。她叮嘱自己说：别去想他，别想，想他做什么——普通朋友而已——不许想！
于是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其它事情上去，她猜测：也许小眉是没买到车票，只好多留一天；也许是她男朋友舍不得她走；也许是她病了？也许是她在车上或路上遭了贼，如今正在派出所里耽搁着？也许她遇上了意外，正躺在医院里？……不行不行，她又去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小眉的种种可能，空口白牙地咒人家，呸呸呸！再想其它事情：彭丽回去后会不会被骂（也许她混得过关呢？），公司的其他人会几点钟来？（大概最早也得八点过后吧！），张择民他们去小梅沙玩得好不好？今天午饭会吃什么？如果那个射灯又突然坏掉了，老板会不会炒我鱿鱼？（谁叫我第一个发现又不报告，可是我向谁报告呀？都没有人来！老板不会这么早来吧？），报关员证拿得到吗？（拿不到就被炒定了！）……该去海关问一问，就问张择民的哥哥吧，他管不管呢？或者，找小丁帮忙打听，他好象说过有一个朋友在九龙总关吧？……小丁说去基地接我，连饭都没有吃，真的难为他这份心了……
停！孟沅在脑袋里又给自己打上一个结，这才将放敞的漫无边际的思路给止住。怎么又牵扯到小丁那儿去了？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越是要避开不去想他，越会牵扯上去，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内心，自己潜意识的真实想法？不不不！她一再地否定说：我——不会喜欢他的——不会接受他的——我要一个人过平静、淡泊、空灵的日子——不需要陪伴，也不会受伤害。
她实际上也并不能分析明瞭，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固执而不近情理的念头，她只知道，要保护自己，只能够将自己牢牢地看护起来，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任凭外面光怪陆离、缤纷艳丽，而自己，是永不能涉足的。
很多的事情原本就是不能解释，也无可解释的，虽然这世间万物都会有因果，但是这种种的因果，却往往不是自身所能明白的，更毋须说掌握了。
终于有人来开大门了，是前台的小姐，见孟沅有点呆呆地倚在墙壁上，盯着气窗想着什么，便招呼了她一声。孟沅回之一个招呼的微笑，便走进大门里去，除了周老板的独立办公室外，里面的几间大办公室都没锁门，她先去打卡，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自己的卡片，想来应该是被办公室的人收了起来，那么等一会儿先得去销假。她穿过走廊来到进出口部的大办公室，回到自己座位上一看，发现台面跟座椅都没什么灰尘，这一周定是有人常常帮她打扫着的，多半是部门里的女孩子们，男生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一会儿她们来了要记得谢一声，在这方面，孟沅是极重视这些礼仪。
陆陆续续有人有了进来，探眼望过去，都是眼生的，这阵子进出口部的人员来来去去，走马灯似的换过好几个，新进来的人员或许是太缅腆，又或许是真的太忙，竟与剩下的几个旧人并不算融洽，原来的那几个，读书的读书，结婚的结婚，退休的退休，她去培训期间，阿封与阿婷也双双离职，阿英已经申请调岗换到国内部去，只剩下了阿伦、阿慧、阿琴还留着，加上她自己，顶多再算上朱珠跟陈亮，也不过才六个人，连出去玩都像少了热闹一般。虽说工作环境，聚集离合本是旦夕事，但眼见着大家才熟识起来，却又纷纷散去，各自从她的生命里漫不经心地划走一段空间，又去抛没在无尽的时间里，这种惋惜的情绪，却总叫人在心里头盘旋往复，挥之不去的一层萧然。
快到点的时候，大家伙儿才次弟到来，见到孟沅，反倒先是怔了下，这才欢喜着彼此招呼，才要各自说些这阵子的别后情况，陈亮已经听到声响，从他那边的办公室里窜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问：“阿沅你回来了，学得怎么样？那边的日子好混不？”阿慧正说过去财务部看下朱珠这回迟到没有，却见行政办公室里一个脸熟却叫不上名字来的女孩，快步走了过来，对这边叫嚷道：“孟小姐，老板叫你去一下他办公室，马上。”
大家又惊讶了一下，老板很少有这么早到的，这么急叫孟沅过去，应该是有什么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