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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离别

作者:孟原 | 发布时间 | 2016-07-09 | 字数:3641

就在第二天早晨上班后不到一个钟头,孟沅就听到一个消息说:阿冰已经辞职了。

消息是从朱珠那里传出来的,她被财务总监周先生吩咐说,结算一下阿冰的工资。只一会儿功夫,整个进出口部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根据公司的行政规定:辞工必须提前一个月向主管提出书面申请,工作交接完毕后,得到行政部开具的交接单,然后才能上报老板签字,即使这一切都手续齐全了,财务部也并不会核发工资,因为工资都是延后一个月才发的。况且所有人进公司时都交了保证金,一旦违反规定被开除或者未经批准就离职,不仅工资不会发,连保证金都会被扣除的。公司里的人似乎没有《劳动法》的概念,即使有,在这家公司也行不通,老板根本不理那一套。

阿冰要走,在此之间没有人知道,她自己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半毫要走的意思,就在上一次,整个部门的人都沸沸扬扬地讨论着老板的不公平时,她也没有说要走——而在那个时候,她应该早就递送了辞职报告了。

这是为什么呢?什么原因让阿冰有了这个决定?虽然,不公正的待遇应该是个合理的理由,但这是唯一的原因吗?

对此事表示出最大关注的是阿慧,她在公司里跟阿冰的私交最好,可她竟然也没有听阿冰提起过,对此,她心里头是很不舒服的:枉自说是好朋友,瞒得这么紧?平日里还说什么共同进退,结果是早早地就自寻出路了。她正有许多的问题想当面问清楚,所以阿冰的身影刚刚在门口一出现,她就第一个冲了上去。

“我要走啦!”从阿冰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她的情绪,“总算手续全办完了。”她将手中薄薄的一张单子一扬,单子右下角是老板极富特色的签名,鬼画桃符的字迹外边只能辨认得出一个圆圈上写了一个OK。前边一点则是阮琳隽秀却刚劲的签字。“我是来跟大家道别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我就不来了——阿慧,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阿冰微微跟大家躬身行礼。

阿慧本来有一肚子责问的话要向她开炮,听她道了歉,反而说不出来了:“为什么要走呢?”

“为什么不走呢?——我们不是一直都不服气的吗?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总是要散的,我就先散一步了。”

话是不错,可大家一起共事,总也是个缘分。惜缘的人都会想:今后,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再见的缘分。世界很小,深圳很大。说不定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聚了。阿冰在公司里呆了一年半了,在进出口部已算老资历,平日里说话不多,但做事勤恳,人缘极好,本是处得融洽的一个集体,猛然间说要走掉一个,而且以后再难相见,这种情形下,大家的心里都有着一种依依不舍的心境。

阿冰在收拾她桌子上的东西,文件什么的早就整理好了,封存进了抽屉,钥匙交给了阮琳;申领的文具也由行政部验明收回了,只剩下一些私人的物品,零碎地堆在没上锁的抽屉里。她把以前的笔记跟行程记录本耐心地撕掉,扔进了废纸篓,差不多都齐整了。她从手上褪下一个鸡血石的镯子,交到阿慧手里去:“阿慧,给你的,留个纪念吧,别生我气了。”没等阿慧说话,又向孟沅说:“阿沅,我知道你爱看书,这本《梅里美小说集》,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就送给你了,我也懒得带走了。”一边把书递过来。

孟沅略愣了一下,她倒没想到阿冰会有东西留给她。她还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阿冰是真的要离开了。

“你是找了新工作吗?在哪儿?做什么?待遇好不好?”阿慧追问。

孟沅也想知道,她洗耳恭听。

“不~是~的。”不知道为什么,阿冰的语气听上去既不激动也不迟缓,倒像是在说一件跟她不甚相干的事:“我要结婚了。”

结婚?这个字眼听起来怎么感觉不真实?好像是几百年前的谁,曾信誓旦旦地讲过了之后,立刻就成为了泡影,连余音都拖不起。不知道了,不知道这个词为什么会熟得叫人觉得难受?一种可怕的寒意,一阵一阵地侵蚀进来,又褪出去,空调是不是开得温度太低?空调没有开啊!阿冰要结婚了……耳朵里听到的,是多么空泛的词语——空泛得像泡沫,像垃圾、像不知所谓的抽象画,像无处不在的空气。

在这极短促的一瞬间,孟沅觉得晕。她听到一惊一乍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来,又合上去——只是,仍然是空洞的。事实上,她在自己的位子上,跟刚才一样保持着笔直的站姿,手上握着那本书,另一手撑着桌面。她听到阿慧在说:“结婚?哇!你从来没提过,口风太紧了吧?他是谁?”

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是谁?阿冰也应该没有隐瞒的必要,结婚是人生大事,她在这里也没亲人,唯一亲近点的也就是公司的几个同事了;大家都关心她,她也当然知道这都是好意,只斟酌了几秒,她就告诉了大家:嗯,是一家外资公司里做会计师的。

会计师?这年头会计师应该是很吃香的职位,那个证据说很难考,如果是在外资做的话,只怕要考到国际执照才行,那含金量就更高了。阿英在旁道:“哇!金龟婿啊!有那个证,你这辈子都不用愁吃穿了。他年纪多大啊?这么能耐?”

阿冰含糊地答道:“三十六。”

“这么老?”阿慧嘀咕了一句,“你才二十六,合适吗?”

孟沅倒认为阿慧的担心纯属多余,差十岁,挺般配的年龄嘛。

朱珠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她急着插话:“年龄没什么的,只要对你好就行了啊!管他那么多——他对你好吧?——长得帅不帅?”

最后一问话把阿冰逗乐了,她笑出了声:“我知道你就是最关心人家的长相的。我告诉你吧,他长得很平常,一点都不帅,丢人堆里立马就找不着的那种。但人很诚恳很实在,对我也好。”

诚恳实在这种品质,如今倒成了稀罕物儿了。孟沅觉得阿冰很有眼光,一个肯天天对着枯燥的数字都不厌烦的人,大概应该是可托付的,也许人会木讷点,但一份长久的婚姻,要的不就是现世安稳吗?激情燃烧,即便烧到粉身碎骨,也耐不住一世,何况,烧成灰烬之后,灰飞烟灭,又该如何?

只是孟沅不明白:“阿冰为什么一定要辞职?”女性如果不拥有独立的能力,万一遇到变故,岂不是自己造成一个悲剧?虽然中国自古以来秉承“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传统,但新时代的女性,应该明白拥有事业远比依靠婚姻来得更有保障,至少,两者的份量应该是一样的。阿冰难道会不明白?

“我累了,一个人闯累了,找个伴儿好休息。”阿冰不知道是解释给大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孟沅在许久之后才从阿慧那里得知,阿冰的婚姻对象,到她拿证的那天,其实也只跟她认识了不到两个月。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奇妙和化学反应,白首按剑是寻常,倾盖如故亦如是。

有时候,时间并不能代表什么,能够持子之手,能够与子携老,就好。

上步食街里有着如织的人群,“食在广东”这话说得一点不假,深圳也将这个优良传统继承发扬得淋漓尽致,将上步路开拓成一条餐馆林立、招牌四出的风水宝地。这里高中低档餐饮齐备,各地的美味也纷纷占尽一席风流,人气最旺的仍旧首推粤菜,生猛海鲜的招牌闪闪发光,客人们进进出出,一幅慕名而来、兴尽而归的热闹景象。这条街的兴旺,全在人们的嘴上胃中。

告别宴就设在街里的一家中档餐馆里,除了阮琳,进出口部二组的人都到齐了,还加了一贯混熟的朱珠跟陈亮两个。

席间的气氛其实是愉快的,并不太伤感,结婚毕竟是喜事,留恋之情固然有,却并不泛滥;大家在纷纷送上祝福的同时,还不忘调侃说如果阿慧老公的公司里有帅而未婚的,一定得给朱珠介绍一个,搞得朱珠嘟了老大个嘴,但心里未必不是乐着的;阿慧坐在阿冰的右手边,一会儿俯身跟她说几句悄悄话,透着明显的亲密;阿英、阿琴跟阿婷在讨论去哪儿渡蜜月更好——因为阿慧说她是不打算办婚礼的,领个证就出去旅行结婚;阿伦跟阿封两个人谈笑风生,有一番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的混帐;陈亮喝酒吃菜倒是不落人后,偶尔说点俏皮话引来众人一阵哄笑;王老师也许是太老了,老到看惯了离别,也就麻木了;至于孟沅自己,她也并不觉得太难受,可能是与阿冰共事的时间并不长,那份愁怅也就淡得多。

这一顿依然是AA制,老规矩,除了阿冰,大家平摊。阿冰原本是要自己来付账的,大家起哄说这次请她吃饭,她结婚大家就省了,不送红包了,她这才没坚持。

从食街回到家的时候是夜里十点钟,孟沅站在楼底下,向上仰视时,觉得这些大楼实在是一群庞然大物,虽然凝固着并不能动,却也带给她很深的压迫感。从下面往上望,楼顶是望不到的,只看到一些黑黝黝的巨型建筑,戳进夜空里去。她面前的这幢楼要亮一些,隔壁工地上的高炽灯有着刺目的光芒,反射到这边也要明亮得多。

十点钟的夜晚,还不够静,许多人家的电视声都能够听得到,有一家窗户里还传出激烈的音乐声,是摇滚乐,她并不喜欢摇滚乐,她怕吵,但这个歌手是个例外——迈克尔波顿,他的嗓音有着独特的魅力,沙哑中透着清亮,饱含质感,不是一味地嘶吼,而是如同巨浪拍打礁石,回旋退后,那种碰撞的激情中流露出来的细腻,正在播的这首歌,是她最喜欢的那首“SaidIlovedyou,butIlied”,中文译作“违心说爱你”,千廻百转,低婉不已。她猜应该是凤凰卫视的MTV音乐台节目,她喜欢这个节目——又联想起楼顶上熟悉的“大锅”,很久没有上楼顶了,看看清澈的夜空,看看熟悉的事物,也许,会想起涓涓滴滴的往事吧?

她上了楼顶,直接向一边的角落里走去,那里,有着她感觉上极熟悉的东西。在这样的夜里,刚才还喝了一点点啤酒,在酒精的暗示下,会让她空白的大脑,回想起一些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