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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刚开始

作者:叶无络 | 发布时间 | 2016-07-03 | 字数:2491

清晨,刘苏看到于少甫站在卧室门口,说:“一会儿看病去吧,我陪你。”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刘苏这个月耗在这里面的时间可不少。

医生皱着眉翻看她的病例,她必须再做一次胸部X光和抽血化验。

在等待取胸片的一个小时里,俩人都默默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于少甫一直翻看手机上的短信,后来的一小段时间,他开始打起了瞌睡,头自然地靠在刘苏肩上,他睡着了,脸上的表情却是愁闷的。

他浓密的黑发蹭在刘苏的下巴上,微微有些痒,但她的心里却是酸楚的。自己头顶已悄悄冒出了白发,她拔下来,放在了从北方他的老家带回来的用桦树皮做的盒子里。当初他说:“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能给你,没有钻戒,没有婚礼,以后,我要一件一件地补回来,给你买的首饰,要放满这盒子。”现在,盒子里放着的是他转业前军装肩章上的银色星星和自己的几根白发,还有几张当年分居两地时,没有用完的邮票。

她撒娇地给他看过自己的白发。他随便在她的发间拨了两下,说:“没事的,都会长的,不过几根而已。”

上个月,他发现自己的前额有了一根白发,便马上焦虑起来,她仔细帮他查看,真就这一根。她也同样安慰,不料,他更加心烦:“我老了,居然有白头发了!而我想要的,却一样没有!”

当时刘苏很心塞,他想要的一样没有?那么这个家,她这个妻子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流逝的是可贵的青春及壮志未酬的抱负,而自己逝去的只不过是油盐酱醋调出来的无聊时光?

此刻的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呼吸显得有些粗重。

以前,他也总是爱枕着自己的腿看电视。俩人在他休假的日子里看《武林外传》或是他们的感兴趣的影视局,到凌晨两三点还不睡,笑得跟两只傻袍子似的,然后再一起宵夜。那时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要通好几次电话。比如,于少甫在上下班的路上看到一件不顺眼或觉得有趣的事,都有可能马上打电话说给刘苏听。有时连妈妈都看不下去了:“你们就有这么多话要说?晚上见了还有话吗?”

刘苏回答中透着得意:当然!

这种粘腻,保存了10年。从谈恋爱开始,直到三两个月前。

刘苏不能确定,是什么?渐渐分离了他们。

胸片和血检单送到医生的办公桌上,医生的表情有些温怒:“你是怎么搞的,肺纹理乱成了一团?!来,自己看看!还有,淋巴细胞只有正常指标的三分之一,这么低的抗体,你怎么可能会好?!再这样下去,只会更糟!不想活的节奏?!……”

刘苏坐在医生对面的凳子上,表情像个犯错的学生,正在接受老师的严厉批评。

此时,坐在旁边一直埋头玩手机的于少甫终于也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了回来。

他在医生的指导下认真看了片子,开始有些急切起来:“大夫,这要怎么治疗才好?怎么治好就怎么治!”“必须得换针水,普通的抗生素没有多大意义了,她现在的情况需要人为加强抗体治疗,这样呢药水就比以前打的普通头孢要贵!”

于少甫忙着表态:“行,什么药好,就用什么!”然后拿着药单急急地去了付费处。

看他急匆匆的背影,刘苏被他昨晚折腾得冰冷冷的心又燃起了一丝丝感动。生病这些日子,他总以为是自已夸张了很大一部份,那些撕裂的咳嗽声是故意为之,好留他在家。是不是真的应证了那句话:爱你的时候,怎么都是好的,不爱了,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而看他刚才的表现,似乎在他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那怕有些牵强,但有总比没有强吧!想到这,她不禁苦笑了,自己的要求真的很低啊,低的可怜。

后来她去输液,只要他有时间,就尽可能陪同,不过,在陪伴间基本是无话的,他要么坐在凳子上对着手机屏幕做出各种生动表情,要么看她挂上吊瓶后就说有事先出去一会儿,等过上两三个时辰又再回来。

这些时候,刘苏就总是忍不住的回忆。

就是他拆除手碗钢板的那次,他住院没几天,刘苏自己也病倒了。高烧来得猛烈,烧得她晕晕沉沉。深夜一人,她只有找了点药挨着,她想明早就好了吧,结果,第二天越发凶猛了。她实在不能去医院看顾他,才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中午,于少甫打车飞奔回来,在家附近的协和医院找到了刘苏。

急性痢疾,高烧39.8。刘苏已经烧得虚脱,就连护士小姐也心痛:“成人很少烧这么高,你又烧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够难受的!”

于少甫挂着受伤的胳膊,急得不行,却不知道要怎么照顾病人。刘苏不愿让父母知道,怕他们太心焦,女婿还没好,女儿又病倒,早晨老俩才去医院看望的于少甫。

他不会做饭,只能一趟趟跑出去买他能想得到的东西。比如买了糕点却忘了买水,只能再跑一趟。这些无不见他的笨拙,却也能见他爱她的心。

那时他哄她吃东西,用使不惯的左手拿着水瓶一定要喂她喝。他不停地给她掖被子,生怕哪里不严露了丝风又再把她的病加重了。

刘苏好不歉意,“老公,对不起!你伤还没好,这会儿倒要来照顾我了!”

他制止道:“不许瞎说,你一直照顾我啊,难得能陪在你身边,这是我该做的!”他吻了吻她发烫的额头,心疼地直皱眉。刘苏想赶他回去睡一觉却怎么都赶不走,只好看他好大的个子窝在输液诊疗室的椅子上扯呼噜。其他病人及家属对他侧目着,却也宽容着。

来查看吊瓶的护士问:“这是你男朋友吧?对你真好!看把他急的。”

“那里还是男朋友,是老公,结婚都五年了。”刘苏回答的很是得意。

“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这么好感情?你好幸福啊!”护士小姐满满的惊讶与羡慕。

是啊,那时刘苏真的好幸福!那怕已经被高烧折磨得浑身酸疼,毫无力气,那怕这是结婚五年来他第一次这样照顾她……

想起这些,刘苏侧头向门外看去。于少甫坐在门外的长椅上,他也在冲瞌睡,与当年是如此相似。不同的时,他没有扯呼噜,他在睡梦中紧锁着眉,一幅焦躁的样子。

刘苏的眼泪滑落在枕上,她急急扭过脸,用手擦去。

治疗的一周里,看得出于少甫尽量克制自己外出。下班回来,除了吃饭外,就在书房上网。晚上来了电话,也是低声接完,稍稍出去个把钟头也就回了。有几次,听得出,他是上楼去了老陈家。基本没有喝酒,回来的时候,开门的声响也很柔和。

除了减少外出,于少甫还主动承担起了洗衣做饭,饭做的简单而不好吃,洗衣机他也不怎么会用,但刘苏默默接受着,有这就足够了。十年来,这些事基本都是她一手包揽。

她在内心里,把于少甫的这种表现,视做在修复两人之间的裂痕。平静也许是好的现象。

然尔,这些表像的努力和平静,并没有给这个家带来如从前一样的温暖。刘苏更没料到是,这仅仅才是序幕,故事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