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温言他如风（三）

你应该是一阵风，我应该是一场梦。

绿言每天都悄悄地从窗外偷看讲台上认真讲课的温慕言。看他在晨风里被吹起的发丝，看微醺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的光芒，看他专注于书本时眼里浓重的欢喜。

他是个很爱读书的人吧，怪不得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墨香，普普通通的儒雅的青衫，却被他穿出一股子出尘的味道，像修仙得道的散仙，又像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

一个星期的时间过的其实很快，就那么每天看看温慕言上课，再久的时间也像流水一样哗哗地一去不返。此时，绿言就坐在教室里，看着灰白的墙壁，木质的桌子，周围充满朝气和希望的面孔，讲台上温润如玉的老师，她觉得异常地兴奋，千年来，她都无聊得发芽了，如今可以像凡人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真的好激动啊。

高兴了当然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啊，再加上同桌是个热情的姑娘，两人很快就一拍即合，热络地聊了起来。

“绿言，你来告诉大家这句话的意思。”温慕言斯文地笑着，语气带着微微的嗔怒，看着角落里那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生，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戒尺的一端，戒尺的另一端指着黑板上的粉笔字。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那行字写得工工整整，平顺好看，明明只是普通的粉笔字，却被他写出一种课本印刷字体的感觉来。

“嗯……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穿着天青色学生装的绿言站起来，窘迫地用拉着衣角，然后满脸通红地翻开课本，急切地寻找着这句话出自哪里，以及这句话的意思。

绿言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周围的同学，她的同桌也开始迅速地拿起纸笔，在纸上刷刷刷地写字。

“君子想要说话……”

“在课本的第五课！”

“不是，是课本的第三课！”

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就像一只只喧闹不止的苍蝇。每个人说得都很小声，但是许多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严重影响了绿言的判断力。

到底该相信谁？谁说的是正确的啊？绿言此刻心里乱成一锅浆糊。只见同桌写在纸上的一段话，匆匆忙忙的就照着念了出来。

“贤能的人说话说多了就会过敏了。”

“哈哈哈——哈哈——”全班瞬间爆笑，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绿言的脸更红了，那颜色简直就像是一只熟透了的小龙虾。

“绿言同学，这句话出自论语，不是这本国学课本上的。老师上课就要认真听讲，明白吗？”

“嗯嗯！”绿言羞窘地低着头，声如蚊鸣，耳后一片红霞，甚至连脖颈都红了。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不会夸夸其谈，做起事来却敏捷灵巧。同学们都记住了吗？”

温慕言无奈地笑笑，这个不专心的小树妖啊。

绿言朝他吐了吐舌头，心想，温老师笑起来可真好看。

“下晚课以后，绿言同学请你留下来，你交上来的作业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温慕言修长的手指扶了扶金边的眼镜，神色认真地看着绿言。

“嗯嗯。好的。知道了，温老师。”

窗外的夏蝉聒噪不停，繁盛的香樟树在风中挥舞着嫩绿色的叶片，在这样的燥热下，依旧嫩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带着暖意的风吹不散闷热的空气，反而带来又一阵烦闷。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的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笑容。

“下课。”

“老师，再见！”

同学们像一只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呼啦一下就跑出了教室，兴奋地和同伴说着，今天哪家新开的书店里面的书很好看。

绿言看着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出了教室，教室里很快便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温慕言和她了。窗外的飞鸟飞过天空，留下一道深灰色的痕迹，像是某人紧皱的眉。

“温老师，我的作业有什么问题吗？”绿言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甜甜地笑着，一副乖巧的小女孩样。

“你喜欢写诗，我可以理解，但我布置的作业，是写对庄子的《逍遥游》这篇文章的看法以及感悟，你却交上来一首伤春悲秋的百字令，这是怎么回事？”

温慕言背对着午后的阳光，整个人都被微醺的光芒笼罩着，虽是责备，但语气仍控制得很好，并没有太过于动怒，嗓音如泉，温温柔柔地流过心尖。

温慕言本就是读书人，再加上一张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脸，通身的儒雅气质，让人觉得他眉目皆可入画。

“温老师，我没看过庄子的《逍遥游》，我看过以后再重写一篇交给你，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绿言失落地低着头，黑亮的发辫搭在微微有些鼓起的胸前，她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葱白的手指头，百褶裙下露出的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树妖。”温慕言伸出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最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锦官城。某栋木质别墅里。

“绿言，说重点！”

我不耐地在柔软舒适的纯羊毛地毯上翻了个身，朝她翻了个白眼，我的桃花酿都快喝完了，她居然还没说完。而且，她居然只是把初遇说完，我有种想给她一爪子的冲动。其实刚才在听着绿言讲她的故事的时候，我就想起温慕言是谁了。

上官昊天那家伙在没遇到我之前，一直都是靠帮别人打杂工为生，每天都喝到烂醉，整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穷困潦倒到了极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上官昊天从古墓里带出了几件稀世珍宝，去黑市里换了其中一件玉佩，换得了八千万，然后改头换面，换了个新身份，用那些钱做了生意，加上他自己有些商业头脑，生意兴隆，做得全国皆知，各大分行遍布全国各大省份。

上官昊天说，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曾经免费为他算过一挂，说将来等他发达了，命中注定会有一次血光，但他会遇到一个贵人，而那贵人可以帮他躲过那次灾祸。

那个贵人的名字就叫——温慕言。当初他就是个穷困潦倒的酒鬼，别说发达了，就是填饱肚子都不能做到，有何谈发达？所以他当初对算命先生说的那番话嗤之以鼻，根本没放在心上。

后来真的发达了，有一天晚上，他梦见了那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他的血光之灾就要来了，要他赶快寻找那贵人，助他躲过一劫。

上官昊天前几天都还和我说起温慕言，这个世界也真是小，没想到他费尽心思去寻找的人，翻天覆地都找不到，如今却有人送上线索来。

“有一天，有一个奇怪的人在我的真身香樟树前坐了一天。到了晚上，不知怎的，他双手燃起一团黑炎之火，怎么都弄不熄，温老师闻声赶来，为了救我，他和一个戴着半块鬼脸面具的神仙打了起来，他两争斗起来，我身上的火莫名其妙的就熄灭了。

他们从九天之上，一直打到地府离川。我法力低微，最后赶去离川时，那个戴鬼脸面具的神仙已经负伤离开，我只在角落里发现了这本书——温老师经常随身携带的《论语》。”

绿言把书递给我，用嫩白的手背抹了抹眼泪，大眼睛哭得红红的，梨花带雨的面容令人心声爱怜。

“薄荷小猫，本尊降临，快出来迎接。”一道邪魅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那该死的魔尊。

不过片刻时间，一袭暗金纹龙图的玄衣映入眼帘。

“咦？这不是我吐了口口水，不小心浇熄的那棵小树么？”

“……”绿言满头黑线。

“本尊找这本书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在这儿？”

羽刹的身影从身前闪过，还来不来反应，书就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疑惑地看着书，并没有什么太过特别的啊。

“你要找的温慕言就在书里。”

“啊？温慕言在里面？”

“啊？温老师？”

我和绿言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