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守墓人未眠（六）

若非白骨，此生不负。

上官昊天惊疑不定地看向我，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惶恐和紧张。

“怕个鬼！”

“本来就是怕鬼……”

“你赢了……”我无奈地耸耸肩，肚子上的伤口处好像已经止血了，全身的经脉中都涌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就好像谁在替我疗伤一样，甚至连我的內力都比以前更强大几分。

“进去！”我把爪子放在他的胸口，露出尖锐的爪指，以示威胁。这胆小如鼠的人类，愚蠢！上官颤颤巍巍地走着，一直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转进一间巨大的墓室，上官昊天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墓室中摆放着九具玉棺，按边上的八具按伏羲八卦阵的位置摆放，最中央的那具墨玉巨棺摆放在一块巨大的千年寒冰上。墨玉巨棺中躺着一位绝世丽人，满头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身后，面容安详，笑容恬静，鸦翼般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精致的五官仿佛依旧鲜活，似乎只是睡着了，随时可以睁开灵动的双眼。

这分明就是壁画上的女子！

那寒冰我在传承记忆中见过，取自东海深渊的渊水，放置于世界之涯的北部极寒之地，待放上千百万年，形成不化寒冰，可保尸身万年不腐。

在墨玉巨棺旁有一位白衣公子，最惹眼的是他长及足踝的银色的发，像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此时，他转过身来，本是绝色的容颜，双眸之中却古井无波，像两汪冰封千年的寒池。

这人？不，准确来说，他是千年前的上神——玄武！在我的传承记忆中的那个不靠谱的神仙。只是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难道是和壁画上的内容有关？他曾被人从云端拉下沦落凡尘。

周遭的空气似乎被冻住，玄武冷冷地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二位，可愿陪在下浅酌两杯？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过后便知。”

玄武一手执杯，另一手握起玉制的酒壶壶柄，血红色的酒液在翠玉般的杯中荡起微微的波痕。“这是我千年来自制的醉梦酒。二位请用。”不就是一杯酒么，喝就喝！

奇怪的是上官昊天竟然一反常态的不再问东问西，接过酒杯来，放在我身前，我轻舔了一口，酒香十分醇正，入口淡然，而后入喉辛辣，入肚却略觉微寒，这酒的味道随着入喉的时间俞长，味道越香醇，同时伴随着一股悲切的感情从心头升起。

上官昊天直接不假思索地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忽然，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身体一轻就到了另外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我反应过来——这是玄武的回忆。

血池里的鲜血仍在冒着丝丝热气，无头尸体堆积成山。

池中有一女子沐浴在其中，鲜血从她的裸露的雪白嫩滑的肩头滑落，殷红的血色映衬得她精致的容颜妖冶迷人，嘴角挑起若有若无地魅笑，眼中满是绝望不甘的神色，却另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她已入天命之年，容貌却仍如花信年华的女子一般。

玄武白衣染尘，目光悲切，语气里是令人心颤的疼痛。

“锦绣……你的手那么干净，它不适合杀戮……”玄武紧紧地握着手心的利剑，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忍再看这炼狱般的景象。

他是神，被人们敬仰供奉的神灵，需要去救护苍生的神。而他此刻却眼看着血流成河，流血漂橹的惨剧在面前发生而无法阻止……

“玄武，朕愿生生世世都在你身边，管它正或邪，善或恶，只要能留住你，一切方法皆为上策。”锦绣轻轻抚上自己光滑如同幼儿的皮肤，手上沾染的鲜血从脸上滑落，仿若泣血，“我怕自己的韶华逝去，最后红颜不过枯骨一具，到时候你就会离开了。”

“哈哈……哈哈……锁仙链可以让你不得离开我半步，这些贱民的血让我永葆青春……哈哈……我要你生生世世都不得离开我半步！”锦绣歇斯底里地狂笑，笑声里却满是凄凉。

“上官家族上上下下五千多口人命，你如何下得去手？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的鲜血被你用来沐浴，你又如何下得去手？”玄武好看的眉紧蹙着，眼里的情绪格外复杂，似悲愤又似绝望，似乎还带着对锦绣的心疼，似乎都没有，又似乎都有。

“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个。这是皇奶奶告诉朕的，然后，我把这句话用在她以及那些皇兄身上，既然不知刺杀朕的幕后黑手是何人，那就全部都死吧。上官家竟然请朕将上官婉儿赐给你当妃子，我怎能同意？痴心妄想，那就死吧。”

玄武握紧手中的利剑，闭上眼，坚定地刺向锦绣的方向……

心脏骤然一痛，已从梦境中跌了出来。

“我说过要护她一世安好，却没料到，最后是我亲手杀死我最爱的女子。”玄武淡漠如水的眸子里潮水般涌现破碎的绝望，他凝视着棺中的红衣女子，“既然她要我陪她，那我便陪她到世间万物都化为虚无。”

“啪啪——”上官昊天慢悠悠地鼓掌，嘴角露出狠辣的笑容，双眼无神，“玄武，没想到我找了你千年，原来是躲到这来了？”

“战神刑天，呵……操控一介平民，有胆就现出真身来，那件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有何不敢？本座可不是藏头露尾的乌龟，躲在一个洞里藏上千年。桀桀……桀桀……”刑天发出刺耳的大笑。

“汝非藏头露尾，汝是无头的败者。”玄武冷冷地讥笑，眼里划过一丝轻蔑。

我曾在传承记忆中看过关于刑天的传说。炎帝手下的一个武将单枪闯千骑，去到南天门与黄帝决战，被黄帝使计砍掉头颅，落入常羊山内，自此那巨人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刑天。

刑的意思是斩杀，天的意思是头颅。

刑天脱离上官昊天的肉身，现出真身来。墓室中瞬间就多了一个无头巨人。

刑天赤裸上身，胸膛上两只乳头就是他的眼睛，肌肉虬结的腹部上，那肚脐就是他的嘴巴，他的双乳似乎出了凶光，他的肚脐似乎唱起了战歌，他挥舞着九天玄铁所制的盾牌和宽大的巨剑，气势汹汹。

墓室之中涌起森森鬼风，万千怨念铺天盖地的袭来，一时间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墓壁上渗出黑红色的血液，汇成一条条血腥腐臭的小溪。

玄武化成一只庞大的玄龟，目光如炬，背甲上嶙峋尖锐的骨刺耸立，一条黑鳞的巨蟒盘旋在龟甲上，吐着血红色的信子。

玄龟张口吐出一团闪着蓝色电弧，霹雳作响的雷暴，巨蟒甩动有力的蛇尾砸向刑天的下盘。刑天举剑不管不顾地劈下来，剑气缭绕，撕破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声，若这一剑下来，不止是位于剑锋下的我和上官昊天遭殃，整个墓室都会崩塌的！

顷刻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天地之间有如混沌初开。

我费力地撑起一道法术屏障，护住墨玉巨棺中的锦绣，昏迷的上官昊天，以及自身。

面对上古之神，道行浅薄的我简直不堪一击。啊——实力！我要变强，这样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啊！我在心中呐喊，第一次这样深切的面对死亡的威胁，心脏都在颤动着。

“魔尊！你还不打算出手么？”玄武冷冷地开口，语带不耐，“来了，就出来吧！”

一只黑黑亮亮的大跳蚤从我的身上跳下，落地时忽的就化身为一个笑容邪魅，俊美无双，桀骜不驯的魔王。

本喵要炸毛了！该死的妖王！“嘿嘿——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妖怪，要打就出去打！伤了我的小娘子怎么办？本尊送你们一程！”魔尊嘴角噙着邪魅的笑，不可一世地一挥手，宽大的墨底纹竹滚金袖口中鼓满狂风，玄武和刑天被袖里亁坤神通收进袖中，再随手一挥，两个庞然大物都被传送到万里之外的西海之滨。

“喵——怎么又是你这个王八蛋！该死的妖王！该死的魔尊！阴魂不散的老妖怪！混蛋！你变成跳蚤在本喵身上待了多久了？本喵要把你千刀万剐！别再跟着本喵了！”

“不行呀！小猫咪，你把我的心偷走了，我要找回来。”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