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
有些遇见是毒，一旦沾染，便永远摆脱不掉。——倾宇
“怎么回事啊？法医的鉴定结果真是这样？那他脖子上的割痕又是怎么回事？”张云龙一回到警局，就冲到陆青阳的办公桌，对着他噼里啪啦一通问。
陆青阳无奈，揉揉鼻梁，将法医鉴定书给他看。他一直都在盯着电脑研究这些资料和照片，现在头有些晕。
张云龙拿过翻看，越往后翻，眼睛瞪得越大。“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他是在被割断颈动脉的情况下被扭断脖子的？一个人又割动脉又扭断骨的，这凶手对他得有多大的仇啊。”
“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另外鉴定科那边也有结果了，头儿看看吧。”陆青阳把另一份资料递给擎飞。
擎飞拍拍他的肩，无声的鼓励，陆青阳笑笑，又去翻看照片了。擎飞打开资料，只看了一页，眉头一挑，直接跳到最后，看清结论后，啧啧两声，转手把资料给张云龙，“果然是这样。”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指纹，仅有的几根毛发，还都是那天陪徐帅开房的那几个女孩儿的。
“看来凶手把现场清理的非常干净啊。狡猾的家伙！”
张云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颇为有趣，似乎在不忿，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头儿，我们需要重新查么？”陆青阳问道。
“查，当然得查，一切得重新来。既然鉴定科和法医这边没什么突破，那么我们就从死者的社会关系查起。”擎飞站起来，道，“青阳，你去将那晚陪死者的那三个女孩儿带回来问话，云龙就去查查徐帅的社会关系，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和徐帅有关系都要查清楚。”说完就往外走，张云龙瞧见了，在背后喊，“诶，头儿，你去哪儿？午饭要送来了。”
擎飞向他摆摆手，“不用了，我出去吃！”
浅忆
精巧的裁剪刀，一道道的在茶色的纸片上划过，线条流畅优美，先是头，然后是身体曲线，之后便是四肢，细细的剪刀不急不慢的修着边幅。握着剪刀的手，苍白修长，清晰可见上面青蓝色的血管，手掌外侧染着各色的颜料，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些颜色和正在裁剪的模具的色调一致。
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发尖触到未干的颜料，晕开些颜色。窗外的阳光倾洒进来，照亮她明丽的脸庞，卷翘的睫毛下，一双褐色的眼睛，十分漂亮。旁边有几个已经完成的模型静静放在桌上。
这幅画面带着一种沉静的魔力，秘书举在半空正要敲门的手突然落不下去了，立在门口约两分钟，见她完成得差不多了，才敲下门，道，“南总，已经中午了，你是要在公司用餐吗，还是……？”
慢慢涂完最后一笔，她收好笔头，拢拢身前的头发，道，“我等会儿要去接贝贝，顺便在外面吃，中午不用定我的那份午餐。”
秘书点头，“好，”
取下身上的遮挡布巾，她补充道，“还有，我桌上的东西不要乱动，刚上了颜料，还没干透。”
“好的。”秘书弯弯腰，退出房间。
穿好外套，提上背包，向外走去。她现在不想开车，便走到公司门口叫了一辆的士，报上宠物医院的地址，坐到后排。
此时已过了十二点，街上没什么人，往来的的车辆驶过，留下一阵轰鸣。别别耳后的头发，她看着高空的太阳，目不转睛。前面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盯着太阳，好心提醒道，“小姑娘，不要一直盯着太阳，对你的眼睛不好。”南末轻轻哦了一声，但目光却没有收回。司机又提醒了她两次，见她还是如此，便不再开口了。
到达宠物医院，南末付了钱后，走进医院。
司机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摇摇头，语气惋惜，“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呢？可是又说不上来，奇怪。”
宠物医生是熟人，上次贝贝闹肚子，他们就认识了。到柜台报上医生的名字，小护士指着中间的屋子道，“柏医生就在里面。”
南末走过去，透过窗玻璃看到一身白衣的柏木和贝贝正玩的欢，贝贝在柏木怀里使劲儿折腾，柏木也不恼，揉揉贝贝头上的软毛。她看得呆住，直到耳边传来贝贝清脆的叫唤，她才回过神，柏木抱着贝贝含笑看着她，他的笑容很温和，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南末微微一愣，推开门进去。
她走进屋，贝贝就从柏木身上下来，扑进她怀里，毛茸茸的尾巴不停的摇晃。南末抱起它，对柏木笑笑，“它是没事了么？”昨晚贝又发出了那种尖锐的叫声，连她也不允许靠近。
“嗯，它昨晚那样子估计是着凉了，我已经给它打过针了，现在你看，不是活蹦乱跳的么？”柏木坐到办公的椅子上，脊背微微靠后。
“是吗？那多谢医生了。”南末勾勾唇角，并没有笑意。向柏木道过谢后走出房门，贝贝在她怀里一直乱动。
卡兰餐厅，南末点了一份牛排、半碗饭和一杯冷饮，贝贝交给了前台的服务员喂食。
窗外的阳光更加刺眼，照在路过的行人身上。
一对情侣从窗前走过，她可以看清男人眼中的火热和轻蔑，可以看到女人精致的妆容下，难掩贪婪和算计。
一群学生走过，她可以看清他们中哪些人是高傲无理，哪些人又是自以为是，又有哪些人自艾自叹，像一条惧怕光亮的可怜虫，死死的护着自己单薄的尊严，却不知道，在很多时候，那点尊严根本什么用都没有。
几乎每一个人在炙亮的阳光下都无所遁形，那些丑陋的，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没法完全遮盖。微微眯着眼，南末想到，这阳光可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服务员送上餐饮，热乎乎香喷喷的牛排，卖相十分好。她看了一眼，觉得肚子更饿了。
这些年的教养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以至于她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看来都优雅有度，看着她用餐亦是一种享受，店内很多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向她，包括那个撑着手臂，正在沉思的男人。在看到南末时，瞳孔越睁越大，划过一丝欣喜。
南末没有受到那些视线的半分影响，快速用完餐，叫来服务员结账。南末打开钱包把钱递给服务员，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截住南末手中的钱。南末不由皱眉，偏头看去，就见一高大的男子站在服务生旁边，精悍的短发，侧颜冷峻，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笔直纤长的睫毛。
男子付过钱，走到她对面坐下，朗声开口，“南末！真的是你啊！刚才我在窗外看到，还以为看错了。”
南末抬头打量他，俊朗的五官，身材高大，气质亦是不俗，是一个受女人欢迎的男人。可是，“我不认识你。”
男子似乎好不意外她的冷淡，“我知道，但是我认识你啊，我们是大学同学，我叫擎飞。”
擎飞？南末敛眉，在大学那段时间她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注意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不记得自己了，擎飞心中划过一丝苦涩，南末还是他的……
“没事，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擎飞，请多指教。”
南末瞥了他一眼，眼睛转向抱着贝贝过来的服务员身上，贝贝看见了她一直在服务员怀里乱动，那服务员都快抱不住了。
在服务员还未走近时，贝贝就后腿一蹬，准确的扑进她怀里，南末连忙抱住它。
擎飞没有得到回答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越发喜欢南末身上的那份冷漠，就像罂粟一样吸引着他。
贝贝一回到她怀里，就开始乱蹭，柔软的小舌头不停的舔着她的脸，南末为躲开它的“骚扰”微微扬起脖颈，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好啦，不要闹了。”揉揉贝贝的毛，南末站起身，注意到擎飞正看着她，眉头一皱，可是待看清那双眼睛没有带着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后，眉头松了松，心中的排斥减轻些许。拿过因擎飞的阻挡而未能递给服务员的钱放在他面前，冷冷吐出两个字，“南末。”然后转身离开。
擎飞眯眯眼，看着她走远。阳光照在南末身上却让他感觉她更为清冷了，似乎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魅力，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总能让其他人注意到她。
南末带着贝贝回了公司，桌上的模具已经干透，色彩匀亮，非常的漂亮。这是她设计的下一季要推出的创意，还未公布，但前期的宣传做得很成功，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想要和他们合作了。
若是平时，南末必定会再做几个出来，可是先在她没有心情。那个叫擎飞的男人，让她想起了一段不快的回忆。
那时她刚入大学，因为那件事的打击，她几乎不怎么和其他人交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各种社团活动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她的生活只有学习，打工，然后一个人闷着发呆。直到有一天她被一群男生评选为校园美女，她的生活就变了，变成打工，和发呆。在学校莫名其妙遭到很多女生的排挤，每次上课她到时座位都是满的，她知道那些人是故意的，从未曾反抗，有时一天下来，身上还会多出一些伤口。
那一天是夏天吧，校园的梧桐树浓密繁茂，她在树下看书，几个女的跑过来将她的书撕毁，还意图打她。那天的阳光太刺眼，她的视线里只有几个拳头狠狠向她砸来……
后来呢？她被打了吗？南末拢起眉，实在是不记得了，好像没有？那是谁救了她么？是谁呢？
无限放大的世界里，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格外清晰，那是一个少年，白色的衬衣晃亮了她的眼。
擎飞。
“原来是他。”
擎飞回到警局，他脸上的郁闷，看得张云龙和陆青阳头上问号不断。头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吃一顿饭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难道被美女拒绝了？张云龙“恶意”猜测着，旁边陆青阳看他表情猥琐，给了他一肘子。
“头儿，那三个女孩儿已经带回来了，正在审讯室。”陆青阳道。
张云龙立即严肃起来，“徐帅的背景资料放在你办公桌上，至于他的社会关系，徐帅是一个花花公子认识的人太多，我无从下手，只是选了他最近联系的几个人调查，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的。”
擎飞点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脱下外套扔在椅背上，坐下。擎飞瞥一眼桌上的报告并没有打开，而是靠上椅子，脑中不断闪现着南末的样子。
南末是大学里出了名的冰美人，很多男生都喜欢她，可是她对每一个人都是冷冰冰的，要不是有一次他看到南末哭了，他都快以为她不是人类了。
大概就是那时候吧，她的眼泪太透明，也太晶莹，让他一刹那动了心。
徐帅的资料很简单，程云公司的太子爷，和所有生在富贵之家的人一样，游戏人间。而徐帅更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女友换得几乎和他的衣服一样勤。酒吧酒店是他经常去的地方，约一群朋友喝酒，一喝醉就会闹事，在三年前，听说他还玩死一个女孩儿。
擎飞快速翻完资料，冷笑一声，这徐帅真是个人渣。
下午下班之后，南末叫了保姆来把贝贝接走，她一个人开着车在城市里乱穿。都市暧昧的光影不停的在她脸上划过。她苍白着脸，眼眸里溢满恐惧。她的眼睛不停的瞟向后座，那里一片空白，一束亮光照亮后座，她只看到灰白真皮的座椅，闭闭眼，她大口吐出一口气，收回视线。再抬起头时，撞进后照镜，一张布满鲜血的脸出现在后座，她看到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准确对上她的……
“啊！”南末惊恐的大叫，闭着眼手上不停的转着方向盘。车子摇摇晃晃前行，周围有的车差点被撞上，那些人立即踩住刹车，对着她的车破口大骂。
南末不敢睁眼，凭着感觉向一个方向驶去。她开了很久才停下来，这处是郊外，四周并没有人，很是安静。
南末走下车，靠在车上，犹有些惊魂未定。
她在郊外吹了半个小时的风，凉爽携着夏日特有的潮湿，划过脸庞并不舒服，但南末就是喜欢这样吹风。
撩撩刘海，南末打开车门坐进去，她低头看看方向盘，扭动发动机钥匙，这时窗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彭的趴在她车窗上，一张脸被挤压变型，看起来尤为恐怖。南末顿时吓了一跳，踩下加速开着车行远。
趴着那人被她的动作弄得一个踉跄，稳住身体，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那不是南末么？”
“张远，快点回来！我们要走了！”
远处传来同伴的呼唤，张远向他们招招手，大喊，“我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在他的不远处是一个小山坡，不陡，但是要爬过它张远才能到达同伴身边。周围的树林茂密，前面一片漆黑，张远拿出背包里的手电筒打开，明亮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再睁眼时，眼前似乎闪过一个人影，张远吓得脚步后退，手电筒向四周照一圈，没发现任何人，微微松口气，继续往前走。
在他的后边，一棵树下，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影站在那里，黑色的帽檐下，一张苍白的唇划开一条颤栗的弧度。薄唇开合，无声泄露出三个字，“到你了。”
南末开着车驶到闹区，喧闹的人群和明亮的灯光让她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想到刚才趴在车窗上的人，眉头一皱，总觉得那人似乎在哪儿见过。脚下用力加快车速，车窗拉开一条缝，凛冽的风汹涌而入，南末猛地踩下刹车！
刚才那个人不是张远么？！
南末冷下眸子，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他竟然还留在这座城市里！
手中方向盘旋转，南末调回车头，往郊外急驶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