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收网行动——一个公安局局长的忏悔（二十七）

“亲家，我是常怀林呀，您可能还没有起床吧？这么早打扰您不好意思！”张正初的电话里传来了常怀林的声音。

抬头看看李勇等人，张正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把头低下来对着手机笑了笑：“哈哈哈哈，怀林主任，既然您在电话里叫我亲家，那还有必要这么客气嘛？再说了，我早就起床了，正在酒店的房间里锻炼身体呢，您老哥哥有什么指示啊？请讲！”

说完这番话，从来没有撒过谎的张正初不由得脸色一红，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已经快把头凑到他的手机上的李勇。

李勇冲着他笑了笑，然后竖了竖大拇指，示意张正初继续。

“哈哈哈哈哈，我能有什么指示啊？只是咱们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想跟您聊会儿天而已。”电话那头，常怀林先是哈哈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自从上个月您刚来边城的时候在家里聚了一次之后，咱们一直没有再见面，知道您工作忙，也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今天早晨起床后我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六，您应该会休息吧？您亲家母让我给您打个电话，想让您到家里来吃顿便饭，一是聊聊天，二是商量一下明年孩子们结婚的事情，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听了常怀林的话，张正初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抬起头来看看李勇等人，而李勇和顾向阳、陈思江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郑重的冲着张正初点点头。

看看李勇，张正初低着头想了五秒钟，对着李勇摇摇头之后把脸往手机前凑了凑，对着手机笑了笑：“哈哈哈哈哈，谢谢亲家母的一片盛情，但是，我可能会辜负您们的一片好意，不能如约啊！作为边城市的主要党政领导，有些情况亲家您是知道的。目前，三起杀人案的侦破工作已经到了关键时期，省纪委、省政法委和省公安厅的联合督导小组马上就要莅临边城，我这个调查组的组长忙的不可开交，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要算着来，那还有时间坐下来享受美酒佳肴？所以说，今天我可能让您和嫂夫人失望了。至于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您们看着办就是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支持您们的意见。不过请您放心并转告亲家母，我在边城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在我回省城之前，由我来做东，请您和亲家母坐一坐，好好的聊一聊，您看怎么样？”

听完张正初的话，电话那头的常怀林沉吟片刻之后才对着电话说道：“作为为省公安厅来边城督导工作的‘钦差大臣’，您的工作忙我是理解的，所以，从上次聚会到现在，我没有给您打过一次电话，因为我不想打扰您，让您因为亲情的事情影响工作。但是，您年纪也不小了，要工作更要保重身体，张弛有度嘛！这样吧，今天您的那位亲家母已经安排好了，您就不要拒绝了，中午就到房子里来吃顿便饭，咱们好好的聊一聊，您也能借此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嘛！”

说到这里，不等张正初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常怀林接着说道：“如果您不好意思请假，那我就给您的主管领导打个电话，您们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李勇同志还兼任着我们边城的政法委书记，我们两个也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他是您在边城的直接领导吧？我给他打个电话，我想这个面子李厅长还是会给我的嘛。”

看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再看看李勇，张正初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去还是不去？他的心里很矛盾。

这时，李勇转身从顾向阳的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三下五除二写下两个字，然后把那张纸轻轻的放到张正初面前。

看看李勇递过来的纸条上写的“要去”两个字，张正初笑了笑，然后对着手机说道：“唉，好了亲家，您都把话说到这了，如果我再推脱的话就显得太没意思了。还有向李厅请假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我自己和他说吧。就这样吧，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家里，咱们好好的聚一聚。”

说到这里，张正初挂断了电话，然后看了看李勇并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李厅，您真的是神算啊，昨天晚上还说今天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一定是常怀林打过来的，这还真让您说准了，天刚亮，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常怀林就急不可耐的打来了电话。”

“张处，我刚才发现您在回答常怀林去不去他们家这件事上有些犹豫，甚至在常怀林第一次提出让你去的时候您直接拒绝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让你去他们家摸底不是我们刚才已经商量好的计划，您还犹豫什么呢？”看看张正初，陈思江一边拿起烟盒给张正初递烟一边有些不解的问道。

接过陈思江递过来的香烟，张正初并没有点烟，而是看着他说道：“在常怀林提出让我去他们家做客的时候，李厅、顾局和您冲着我点点头，让我答应他。但是，想了一想之后，我觉得如此痛快的答应常怀林并不妥。据我了解，常华林18岁参加工作，20所就成了科长，截止到现在，他已经在官场上混迹了好几十年，可谓经验丰富。如果我刚才非常痛快的答应了他的邀请，他一定会产生怀疑，会想到我已经知道了市纪委找他谈话这件事，并且是带着任务去的他家。因此，即便是我去了，他也会带着提防之心与我周旋，我们的目标就不会实现。所以，我先拒绝后接受，对于接下来的‘摸底’可能更有利。”

说到这里，他停下话题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点上香烟，一边吸烟一边亲切的拍了拍陈思江的肩膀。

听了张正初的话，陈思江如梦方醒，然后冲着他笑了笑并且竖了竖大拇指。

看看张正初，李勇皱着眉头，拿起放在茶几上好长时间的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上火，一边抽烟一边说道：“看来昨天市纪委找常华林谈话还是起到了作用，而从他今天早晨这么早给您打电话，以请您吃饭为由找您见面的动机来看，常怀林有些心虚了。即便是张文和康晓梅让张克给他爱人的账户上汇入500万元巨款这件事不是他常怀林亲自参与的，那么他的的爱人王萍就一定有问题。为了自救，他开始想办法了，而您这个‘准亲家’就是他要下的第一刀！”

说到这里，李勇个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着张正初继续说道：“就在刚刚，市纪委王书记给我发了一条微信，他们监听到了常怀林与您通话的情况。我告诉他，为了摸一下常怀林的底牌，我想让您与常怀林见面。他同意了我的意见并且让我转告您，在去常怀林家之前让您去他那里一趟，他要把昨天与常怀林谈话的情况与您沟通一下，以便您接下来的工作。”

说完这番话，李勇站起身来向张正初伸出了右手：“正初同志，您现在回招待所休息一下，想一想如何和常怀林周旋。这边的工作我们按照计划进行，一旦有什么情况会及时与您沟通的。”

“好的李厅，我回招待所换一下衣服就去市纪委找王书记，您们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握着李勇的手，张正初一边说话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提着包走出顾向阳的办公室。

把顾向阳送走，李勇回到顾向阳的办公室，伸了伸懒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顾向阳、陈思江和江天雪说道：“怎么样三位，我陪着你们干了一晚上活儿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办公室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呢！”

听完李勇的话，顾向阳和陈思江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顾向阳看着李勇说道：“李厅，您还不能走。”

“哦？为什么？还让我给你顾向阳干活儿啊？你们公安局给我发工资吗？”看看顾向阳，李勇坐回到沙发上，一边拿起一支香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边笑着看着顾向阳说道。

“李厅，是这个样子。”这时，陈思江拿着打火机走到李勇身边蹲在他的身旁，先是掏出打火机帮李勇点上烟，然后才看着继续说道：“按照计划，接下来就是三起杀人案侦破工作的重头戏——审讯重要犯罪嫌疑人郝雷和康晓梅的工作。您也知道，郝建成的儿子郝雷和妻子康晓梅是我市连续发生的三起杀人案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能否攻下这两个人，在他们身上取得最有价值的犯罪线索，是我们能否完全侦破三起案件的关键所在。大战在即，没有您这位老公安帮我们参谋怎么能行？所以，我和顾局商量了，我们利用今天上午半天的时间商量一下审讯郝雷和康晓梅的方案，从今天下午开始，提审正式开始。”

说到这里，不等李勇说什么，陈思江便看着江天雪说道：“江大队长，麻烦您去一趟食堂，把李厅我们几个的早餐送过来，我们边吃边说。李厅公务繁忙，我们不能耽误他老人家太多的时间。”

“好的，陈局，我现在就去！”听了陈思江的话，江天雪赶紧站起身来，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那个笔记本装到口袋里，转身跑出顾向阳的办公室。

“哈哈哈哈哈，陈思江，到现在我才看清你这个老家伙的真实面目，你比顾向阳还狠，让人帮你干活还不容商量，你是土匪啊？”看看陈思江，李勇一边说一边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勇的一番话把顾向阳和陈思江也逗得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三位年龄都超过五十岁、鏖战了一个通宵的老公安也在这哈哈一笑中恢复了旺盛的斗志。

不一会儿，江天雪便带着两名提着几个食品袋的服务员走进顾向阳的办公室，四个人围坐在顾向阳的办公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说着案子的事情。

“郝雷和康晓梅已经被抓了一个星期了吧？他们在看守所的情况怎么样？”吃完早餐，放下筷子，李勇一边拿起餐巾纸擦嘴，一边看着顾向阳、陈思江和江天雪问道。

“在将郝雷和康晓梅抓捕一个星期之后还未进入正式提审程序，是我们采取的一种策略，采取这种策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通过外围调查和对参与三起案件的其他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掌握郝雷、康晓梅母子在三起杀人案中的犯罪行为；第二，对郝雷和康晓梅实施心理战，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通过他们的心理变化和情绪变化发现审讯他们的契机，找到提审的关键点。同时，通过一个星期的时间，让那些被郝建成家族收买了的贪官污吏浮出水面进而一网打尽。”看看李勇，顾向阳一边说话一边端着茶壶给李勇的杯子里添水一边接着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实现了部分目标，但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说到这里，顾向阳看看陈思江和江天雪：“陈副局长，江大队长，你们两个一直工作在案件侦破工作的一线，比较了解情况，现在把前期的工作情况向李厅汇报一下，以便我们接下来制定审讯郝雷和康晓梅的针对性方案。”

听完顾向阳的话，陈思江和江天雪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最后还是陈思江率先戴上老花镜，翻开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看着李勇和顾向阳说道：“通过近期紧张而有效的工作，我们计划中的第一阶段工作取得了实质性效果。首先，我们已经将涉案的大部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王海、张晓梅、陈洪涛、杨万年、张克等近二十名犯罪嫌疑人交代了自己在三起杀人案中的犯罪行为，并且挖出了隐藏在我们公安队伍当中的败类张文和郭涛，‘12.11’郝建成被杀案、‘12.18’汪梅被杀案以及‘12.29’王大玲被杀案的案发脉络越来越清晰，毫不夸张的说，轰动全市乃至全省、全国的三起杀人案破案在即。其次，通过对二十余名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我们掌握了很多郝雷、康晓梅在三起杀人案中的犯罪事实，并且用证据证明：康晓梅、郝雷是三起杀人案的策划者、组织者和实施者，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这些证据的获取，为我们接下来审讯郝雷和康晓梅提供了有力保证。”

说完这番话，陈思江停下话题，一脸严肃的看看李勇，然后接着说道：“我们的第二个计划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在已经抓捕了郝雷和康晓梅一个星期后故意不闻不问，不仅仅是与郝雷和康晓梅之间的心理战，更是向外界发出一种外人所搞不懂的、模糊不清的信号，而通过这个信号形成我们的‘钓鱼计划’，让那些被郝家收买了的贪官污吏特别是利用手中的职权参与和支持了三起杀人案的人自动浮出水面。截止到昨天为止，已经有18名不同级别的国家公职人员进入我们的黑名单，这还不包括级别较高的郭书怀以及刚发现的常怀林。目前，由张正初处长带领的秘密调查组正在配合市纪委、市政法委对这些人进行秘密调查，一旦查证，马上依法采取措施。由此看来，我们的钓鱼计划不但为侦破三起杀人案起到了关键作用，而且为反腐倡廉工作做出了贡献，成绩值得肯定。”

听完陈思江的话，李勇点点头，脸上挂满了欣慰的微笑。然后他又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江天雪，一脸认真的说道：“江大队长，你们陈局长刚才说了近期工作中特别是针对郝雷、康晓梅所实施的计划的执行过程中取得的成绩，你能不能说一下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和我们急需解决的事项？这对于我们制定接下来对郝雷和康晓梅的审讯计划至关重要啊！”

听了李勇的话，江天雪不由得一愣，心里暗暗的想：李厅什么意思？这不是故意给我“挖坑”吗？按照汇报工作的惯例，一般都是下属说成绩，领导找不足，现在的情形却是反着的。陈局长已经总结了工作中的成绩，如果我再说出一长串的不足和存在的问题，这不是不给陈局长留面子嘛？万一他因此生气了怎么办？

因为心中有疑惑，所以，江天雪并没有立即回答李勇的话，而是左顾右盼，一副不知怎么说、说什么好的样子。

看着江天雪的表情，陈思江笑了笑，然后看着江天雪说道：“小江，不要有顾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是你师傅，你是我徒弟，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这是案情分析会，每个人的意见对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至关重要，扭扭捏捏的哪像个刑警大队大队长的样子？”

这时，坐在一旁的李勇和顾向阳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知道刚才江天雪犹豫着不说话的原因，更为陈思江这种不留面子、直接抽了江天雪“鞋垫子”的率真感到好玩。

被三位领导看穿了心思，江天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始终不离身的笔记本，看着李勇、顾向阳和陈思江说道：“按照计划，从下周一开始我们就将对三起杀人案的重要嫌疑人郝雷和康晓梅进行审讯。就像陈局刚才说的那样，能否顺利的啃下这两块硬骨头，是三起杀人案最终能否彻底破案的关键。所以，这些天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我有一种预感，对康晓梅和郝雷的审讯不会很顺利，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和行之有效的策略，要想在这两个人身上拿到三起杀人案的关键证据没有那么容易。所以现在我把我的想法向三位领导汇报一下，不一定正确，仅供领导参考。”

说到这里，江天雪停下话题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李勇等人。

李勇、顾向阳和陈思江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而是将三双眼睛紧紧的锁定在江天雪身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