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洞
我盯着面前的姑娘，她的眼睛也不闪躲的望着我。丰子点着一根烟，和小干走到姑娘身后，算是把她的退路封住了。
这个姑娘从我出生的那天让我找了一个星期了，我出生一个星期了，说这个话可能有点神经病，我是从一个怪地方生出来的。我想说的是这个姑娘，是她把我从那个怪地方拯救出来的。
那天我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只有浓浓的像牛奶一样的金色，其中不时有着细小的闪电掠过，还飘着很多蓝色的小水珠，它们大概有我的小拇指头大。
之间有一个水珠飘到了我眼前，我就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的夹住它们。我看到了水珠里有着建筑，有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猪，狗，牛，森林，河流。就像整个世界都在里面。
我放开它让它飘走，一会儿又有几个飘到了我眼前，里面是一样的。我环顾四周，那些缓慢流动的金色的雾和细小的闪电把我围了起来，围了一个很大的圈，我身处其中，看不到一点可以容我逃出去的缝隙。
我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脑子里会不会想东西，尽管他意识不到。我觉得这里很漂亮。
不过，我想离开这里，就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四周的雾开始颤抖，像是愤怒的，然后他们分出极小的一波凝成了一条巨蟒，朝我扑过来。我惊恐的双手抱头。我感觉喉咙发紧，脸发胀，巨蟒缠住了我，它想勒死我。
我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机会和本事，但我心里有说不完的怨气。我什么都没做，只想离开这里，这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地方。只想了一下。
那条巨蟒没有成功勒死我，我大脑一片昏暗，眼前黑白交替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白白净净的手。她看似柔弱无力的牵起我，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给我的感觉是温柔而强大，那些厉害的巨蟒就化成金雾消失了。
我听到她对我说：“你好，我是素素。”
我感觉豁然开朗了，当我的眼前从黑白交替变成了我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时，那些奇幻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而她，那么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用她的眼睛望着我，如同现在一样。
不过，前几次她都逃跑了，第一次的时候，我还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来，慌乱的左右到处看，大地，天空，树木，我的右手边还有一片蓝色的海，又有点像湖。
我对把我救起来的素素说：“谢谢你，素素。”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奇怪，她说：“你没事？我不是素素。”
我说：“我没事，素素。”
她说“我不是素素。”
说完她转身要走，我喊住了她，我问她：“这是哪，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说：“这里是东村，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说：“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她站在地上想了一会儿，看了看我，然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扭头便跑了。
我就自然反应的去追她，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我当成流氓了，我还以为她害羞呢。
我也想不到一个女孩子能跑这么快，没一会儿她把我甩的远远的，后来我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我开始寻找她，在镇上我遇见了丰子和小干，接下来的几次都没有抓住她。但是现在，她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说：“素素，你跑什么。”
她说：“我不叫素素。”
我说：“那素素，你到底跑什么。”
她说：“你们是三贱人。”
丰子和小干听后，默默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又看了看我。我说：“我们不是三贱人，你救了我，我只想找到你，跟你说说话。”
小干插嘴说：“然后再拉拉小手，亲亲小嘴。”
她往后退了一步，对我说：“我真的不是你说的素素，我也没有救你，你好好的活着，我怎么救你？”
小干又喊道：“那个谁，你不是说你忘不了她的手嘛，先拉拉手确认一下”
我说：“来，素素让我拉一下手。”
她说：“流氓！”
她转身就跑，丰子和小干熟练的去堵她的路，这回是真堵住了。
我兴奋了一下，刚准备过去，忽然见素素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小干和丰子就让开了一条路，她又飞快消失了。
我有些目瞪口呆，丰子和小干向我走过来。丰子是瘸子，走起来有点慢。想到他们刚才作为，我的心里一下起了点火。
小干说：“她跑了。”
我说：“我看到了。”
小干说：“跑挺快的。”
我说：“我看到了。”
小干说：“你能不能换一个泡，这么快怎么追。”
我发现他们手里多出来了二十块钱。
我说：“哪来的钱。”
小干说：“你的素素给的。”
我说：“她为什么给你钱。”
小干说：“买路钱，要不我和丰子让开干什么。”
我说：“哦，怪不得。那我们买几个馒头先垫垫肚子，追她是个体力活。”
我很佩服素素，我们接触也没多少次，她便抓住了我们的弱点。这次是太失败了，但令人高兴的是，她那二十块的“买路钱”可以让我们三个穷的连饭都吃不起的混混过上几天饱日子。
我们回到了镇上，以低于别人的价格从大大爷那里买了二十个馒头。
关于大大爷我和他不是很熟，小干和丰子熟的很。大大爷是在小镇的街边摆摊的，每天定时定点。早晨卖早点，卖完早点卖菜，晚上又出来摆夜宵。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大年纪还要这么拼命的挣钱。小干说，大大爷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只他独身一个。我们就更奇怪，他要存那么多的钱干什么。
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重要的，只是好奇。重要的是我脑袋里的馒头和素素。
我们在小镇浪荡了几天，我一直在想接近她的方法，包括回想前几次试图总结经验，也没想出个什么。
我在想办法的同时，丰子捡烟头，抽烟，沉默。小干就到“女人的口水”旅店隔壁一条街的一个规模大的旅店里经常一坐就是一下午，那个旅店没有名字。小干就是去看那旅店里上菜服务员小妹的。
这次我们得到消息，小干正在被老板娘暴揍，我和丰子就去给他撑场面。老板娘见到我们就让人收手了，虽然我们中丰子是个瘸子，但是我们的气场还是有的。
我们回到小镇居住的废弃鸭棚里。四天后，我们花光了那二十块钱，又开始为生计琢磨了。
丰子从破烂的休闲裤里掏出打火机，又从上衣的衬衫口袋中夹了半根烟出来，点着，吸了吐，许久没有修剪的长发把他的脸遮了大半，就垂下头沉默了起来。认识他到现在，没见过他说一句话。我认为他是哑巴，不由得有点同情，还是个瘸子。
我说：“我们去找素素吧。”
小干说：“嘿嘿，其实我早这么想了。那说好了，和上次一样我和丰子堵路。你负责扮痴情的坏人。然后我们等着收买路钱。”
我说：“你知不知道她家在哪，直接去她家。”
小干说：“我操，你想抢劫啊。”
我们从大大爷那打听到了素素家地址，是在东村九组五号，沿着小镇的东边一直走就是。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这个村子，只知道个九组五号，具体是哪间院子它也没有贴门牌号。之间费了点功夫，但总算找到了。院子的大门是敞开的，里面没有人。
我们走进院子里，小干说：“小妞！在不在啊？”
我说：“注意素质。”
小干说：“大哥我们抢劫，又不是相亲，注意什么素质。”
我说：“谁说抢劫了，我是来找素素让她承认她救了我。不抢劫。”
小干说：“我操，你不早说。”小干想了想，又说：“不是，就算承认了，这有什么意义。”
我说：“暂时不知道，我就是想让她承认她救了我。”
小干说：“那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可我就想这么做。
找遍了院子没有她，我们来到了湖边，这个时候村里人可能都出来捕鱼了。看到这个湖，我总觉得它是海，湖不应该有这么大。就像蝌蚪就是蝌蚪，要长成鲸鱼那样大，就错了。
我们走到湖边有几只小木船停靠的地方，就地坐下来，拿出了塑料袋里的馒头，是从大大爷那佘来的。现在太阳还高照，靠水的地方比镇上舒服多了，还有微风。
岸边停靠了一艘小木船，下来两个壮汉，抬着一筐鱼，放在地上，坐下来喘气，头上直冒汗。光是看他们，我们就觉得很累。
他们脱下上衣擦了擦身子，把衣服在湖水里搅了搅披在身上。躺下去，长长的感叹了一声。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又觉得他们真舒服，就忽然更热，也想脱下衣服学一学他们。但是手一摸，发现我们三个本来就是光着身子的。再想一想，衣服前天晚上晒在鸭棚外面忘了收回来，第二天不见了。为此小干大骂了很久，虽然只是几件破衣服，不过我们能丢的东西本来就是很少的。
又等了一会儿，我们看见了远处的湖面上正划过来一条小船，船头上坐着一个姑娘。我们起身，我想这一次一定要抓住她。
我说：“她只要真正承认是她救了我，下面就好说了。”
小干瞥了一眼我的裤裆，说：“我操。”
小船越来越靠近了，我看见素素从船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瞪着我，我觉得很舒服，脑子里就闪过一个想法，如果以后她都不再看我了，那该多痛苦。后来我把这个感觉告诉了小干，他很不解，用他的话说，我是个变态神经病。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偏偏确定素素就是素素，重点是人家说她不是。
被救起的那天后，我思考过小干说的问题，并想有关我的一切。可惜的是，我的一切都从那片奇怪的金色的雾开始。我不相信我的开始其实就是个梦，因为它太真实了。
小船快靠边了，我说：“一会儿有点素质，别吓着她了。”
素素望着我喊：“你怎么老追我啊！”
我说：“我就是想让你承认你救了我。”
素素说：“可不是我。”
小干说：“小妞。”我赶紧拍拍小干提醒，“素质素质。”
小干改口说：“呸，这位姑娘，您就承认了呗，那我们公子保证，此后绝不会再骚扰您了。”
说完后，小干推推我说“这样行吧，是不是有素质了。”
我说：“还行。”
素素喊着说：“可真不是我。”
小干说：“算了不磨叽了，喂，小妞，这神经病就是喜欢你，你给个回答不就完了。”
素素脸一红，从船上的木桶里掏出一把东西砸向我们，说：“流氓！”
小干没来得及躲，全接在了怀里。我们一起去看，不由得一喜，这下不管怎么样，晚餐可以吃顿好的了。
小干乐的直笑，说：“哎哎，小妞，再来几个，真够意思，上回给钱，这回给虾。”
素素反应过来，朝木桶里看看，脸更红了。她跳下船走到我们面前，说：“把虾子还给我。”
小干往我身后窜，把我推到前面去，自己去捡掉在地上的那些。素素要去和他抢，我挡在她前面，她就又用那双眼睛那么看着我了，这双眼睛让我心里高兴，我忍不住想笑。
她说：“流氓，笑什么。”
我说：“让我摸一下你的手，就一下。”
她把手背到后面去，说：“流氓，还我虾子，不然我叫醒爷爷，你们就危险了。”
我说：“你承认是你救了我，我们就还你虾子。”
她想了一会儿，说：“好，是我救了你。”
我感觉心里很舒畅，没来由的激动，我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等她反应过来，我说：“这就好说了，我刚想好了，等有一天，我要娶你的。”
小干在我身后大喊：“娶个鬼啊，那老王八蛋醒了！”
我向小船看去，一个精瘦的老人握着鱼叉全身发抖的盯着我。
小干又喊：“跑啊！还看！”
我被他拉起来飞跑，想到丰子瘸了条腿，就往后面瞧了瞧，没有人。再一回头，一个拳头打了过来，我两眼一黑倒在地上，然后听见了扭打声。很快，我又睁开眼的时候，丰子被头发遮住的半张脸出现在了我上面。他一声不吭将我背起来就跑。几秒钟后小干追了上来，手臂上有血痕。
我们身后是那老人的怒骂声，“操你狗日的杂种！别让我逮着，逮着把你们下面那玩意割了串起来当鱼饵！”
我们一直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三个人倒在地上大喘气。等我们缓过来后，发现四周变得很陌生，这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森林，前后左右都是。
我们休息了一会，小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些虾子，我们就剩下这些虾子了。丰子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几只，还有一个打火机，
他说：“没烟。”
我吃惊的看着丰子，原来他不是哑巴。
我们站起来瞧了瞧四周，刚才只顾着压惊，这一看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四周是森林，阳光稀少，只有透过树叶枝干的缝隙下来几缕。
我说：“这是哪。”
小干摇摇头说：“见鬼了，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这个森林。丰子你是本地人，你见过没有。”
丰子摇摇头，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向一个方向走去，然后拔开一片草从，从里面捡起了一包烟。
他说：“两根。”
我们开始没有方向的四处走动，走到林子里越来越黑，可是找不到出路，也没有心思去琢磨我们到底是如何进来的了。
夕阳的微小红色阳光透过森林打在我们四周时，我们都有些绝望了，小干说：“这下完了，真撞邪了，就剩这些虾子，我们能撑多长时间。”
我向上看了看，光亮越来越淡，黑暗要来了。我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偷偷地看我，于是我顺着这双眼睛走去。
小干在身后喊我，我没有停下来，直到我走到那双眼睛前面。
小干和丰子一直跟在我后面，借着最后一点的光亮，我们看到了两个巨大的洞口。它像一双巨人的眼睛，带着些恐惧，带着些希望，还有别的什么我无法言语的东西，在这恰好降临的黑夜里，与我们相视。
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火光，伴着一点潮味的香烟从我的鼻子间飘过。
小干说：“进去？”
我去看丰子，他把打火机灭了，只看到个烟头亮着渺小的光，亮着光的烟头上下动了动，这算是点头了。
小干说：“那我们就进去，走哪一个，这两个洞。”
我说：“随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