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昭昭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闪亮的东西“叮”地一声撞击在剑上，然后掉进水里。就因为这个小小的东西，剑尖刺进了我偏离我心脏三厘米的位置，左肋下一阵刺痛，但好歹小命保住了。

“走！”冷堡大喊一声，拎过蓝轩和纵身跳进潭里。

曹明月狠狠看我一眼，也纵身跳了下去。

“蓝轩和！”我喊着他的名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挣开了软骨散，也一股脑跳了下去。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淹没了我，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无助过。自从跳进往生湖之后，我就对水有一种深切的畏惧。但是我现在的畏惧，不是因为生死，只是因为那个唯一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我一直不敢承认已经深深依赖的那个人，他身陷困境。

就在我的肺部快要再一次被水涨破之前，有人拖着我的手往上拉。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总会有一双手拉我一把，也每每到这种时候，我才会深切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无力。

一上岸，软骨散的药效全回来了，激烈的咳嗽之后，我就摊在石板上动也动不了。

拉我上来的无烨全身都还在滴水，他俯下身来替我拍背，问：“怎么样？还好吧？”

我朝他勉强地笑笑：“没事，谢谢。蓝轩和呢？他怎么样了？”

无烨说：“他们追去了，余城守备森严，应该会没事，放心。”

我却放不下心来，急促道：“是无话坊的冷堡和冠妍馆的曹明月，他们是冲着玄宫来的！”

无烨说：“我知道。”

我刚想说你怎么知道，但是转念一想，救我救得那么及时，想必是听墙角听了好一会儿了。要换以前我肯定不爽快，而且也要表现得特不爽快，但是我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他说：“有劳了。”

无烨不说话了，他站在我身边，身上依旧在往下滴水。他看着我，眼神相当复杂，我也没功夫去揣测到底是什么复杂的东西。曹新月那一剑虽然偏了，但是也刺进左肋蛮深，被水一泡，疼得我眼泪在打转。

密室里只有我、无烨、暮照和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姚玲暮，姐妹重逢故人相遇，但是大家都不说话，气氛非常诡异。

打破这种诡异气氛的是暮照，她抱起姚玲暮，说：“我要带妹妹离开这里。这位姑娘伤得不轻，还是尽早处理的好。”

话虽然提到了我，但是却是冲无烨说的。说完，暮照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烨把我扶起来，不小心扯到了我的痛处，痛得我嗷了一声，以为自己就要两眼一昏晕过去。无烨见状赶紧撒手，于是还没坐起来的我直接砸在地上，这回我直接想骂人，话都到嘴边了，又咽回去。

因为熟悉，所以随心所言；因为依赖，所以肆无忌惮；因为陌生，所以战战兢兢。这种感觉很奇怪，一个原本以为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那个人，原来可以变得这样陌生。我原本的埋怨，在看到他和暮照相亲相爱的时候变得烟消云散。我不嫉妒，也不恨，我只是不依赖他了。

我看着他一脸歉意，心有不忍：“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等蓝轩和。”

无烨不同意：“不要任性，伤口不处理会发炎。”

这万恶的连一片阿莫西林也没有的旧社会！我只好妥协：“我找穆青华来背我。”要占穆青华的便宜可不容易，好歹我是伤员。

无烨很为难：“他追去了。”

这回我真的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有时候痛晕过去是比较幸福的，至少比痛醒好受得多。我醒来的时候暮照正往我的伤口上撒药粉，要不是她为人一向光明磊落扬名在外，我就认定她是在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了。她撒完盐，好吧，撒完药粉，又裹了纱布，动作看起来相当专业。

我刚想开口，她猛地一扯纱布，痛得我差点嚎出来，只好咬着牙齿撑着。等她折腾完了，这才松了口气：“追到人了么？”

暮照简洁地说：“没有。”

我心里腾升起的希望被这两个字瞬间秒杀，暮照收拾完东西干脆利索地就要出去。

“暮照，”我叫住她，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会活着的，是么？”

暮照静立良久，只说了四个字：“生死有命。”顿了顿，又加上，“谢谢。”

我知道她指的是姚玲暮的事情，但我现在住人家的地盘，还让人亲自来给我上药，再让人跟我说谢谢我自己都心虚得不得了。我刚想说不用，抬头暮照已经不在视线里了。

生死有命，世人都明白，世人都遭受不起。

无梦圆武林大会，我问他要是他落到别人手里会怎么样，他当时回答要是认为他没价值，取下残图杀人灭口；要是觉得我还有些用处，大概会死得晚些。有价值没价值，我根本猜不透曹新月脑袋瓜子里面想的是什么。但是现在我的脑袋瓜子里面想的全是蓝轩和的点点滴滴。想他和我一起走镖对我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的表情，想他把匕首塞给我时的表情，想他雪谷里陪我无聊得发慌数柴一念养着的孔雀毛，想他天神一般抱着姚玲暮破水而出的英姿，想他声嘶力竭喊我的名字，想他最后被冷堡拽进潭水时的眼神。

这些记忆排上倒海一般朝我袭来，鲜活得像是蓝轩和就站在我眼前跟我排演这些画面，我躲闪不开，也根本不想躲闪。

肖凌楠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记忆，无烨已经成了我不能推心置腹的好兄弟。谁都不能阻挡我再勇敢一回！

我捏紧了拳头，我一定要去找蓝轩和！一定要把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