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至亲至爱

五琛和柴一念在药庐里呆了一天两夜。期间我进去送饭帮忙煎药，总是看到柴一念一脸严肃地把长短不一的针往五琛身上扎，两人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我送进去的饭一口没动。这紧张的气氛感染了我，我每次进出都几乎是踮着脚在走路，大气都不敢出。而每次出来，都能看到石雕一样站在门外的四澈，他锁着眉看向门口，一言不发。

屋内的气氛也相当凝重，尤其是红俏，板着一张小脸，不耐烦地招呼我：“五姐姐怎么样了？”

我总是朝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师傅在里面，他会处理好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面浮现了现代电视剧里恶俗的情节，那些穿着白大褂带着边框眼镜的医生总是冷着脸，带着公式化的歉意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然后病人家属开始要死要活地嚎啕大哭。

但是我的宽慰一点效果也起不到，红俏依然板着脸，尤其是当一只毛色漂亮的鸽子飞到窗棂上的时候，红俏眉头一皱，凶狠地说：“都说了本姑娘谁都不嫁了！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么？这些油头粉面的一个赛一个猥琐的老男人怎么都苍蝇似的赶走赶不走，我都躲到这里来了还不得清静！”

我实在想笑，奈何时机不对，五琛的事情还在那里沉重着呢，于是努力装出一幅忧国忧民的嘴脸来，内心憋笑憋得好痛苦。

红俏在气头上，咋咋呼呼骂了一大通，脸都红了，看来气得不轻：“去看看，又是哪个死乞白赖的家伙？”

六娲走过去解下鸽子腿上的小纸筒，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我，在红俏咄咄逼人的眼神下犹豫地开口：“是祈水国主……”顿了顿，补充到，“不是来求亲的。”

我再不知趣也知道了，接下里的内容不适合我这个外人围观了，所以我明智地退了出来，打算去找蓝轩和商量再次悄悄溜走的事情。

还没走远，背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等一下。”

我转过神去，看到清瘦挺拔的潘韬朝我走来，小家伙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眼瞅着就要超过我头顶。我以为他是来询问五琛的病情的，于是事先酝酿好安慰人的微笑。潘韬长手长脚，三两步就走到我面前，站定，开口却是质问：“你是谁？”

我有些慌神。这小家伙面相虽然是欠抽的冷漠疏离，心思却是细腻缜密。但一想到不要说青鱼，就算是齐佳欣在这里也不一定能认出我来，何况是潘韬。所以我心头大安，简单地回答：“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罢了。”

潘韬凝视着我的眼睛：“你的眸色可不寻常。”

我继续扮深沉：“与你何关？”

我原本想激怒潘韬，让他走知难而退，但显然时间果然是强大的，不仅我改头换面了，小家伙了慢慢长大，变得内敛多了。他不骄不躁地说：“你听说过么，一个人的相貌再怎么改变，只要这里没变，就算万水千山，也会有人认得出来？”他左手放在胸口位置，见我事不关己地“哦”了一声，又接着说到：“你说，要是有人没死，却偏偏不肯承认自己活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笑了笑：“那他大概真的是死了。”

潘韬表情笃定而严肃：“如果你不是那个人，那么记住，不要亲近蓝轩和，他是那个人的。”

我故意逗他：“你那么在意那个人，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潘韬合下眼：“她是我至亲之人，至亲的姐姐。”

心口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强烈得几乎让我不可遏制地流下来来。在这个时代，蓝轩和也好穆青华也好无烨也罢，经历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唯独这句话，让我感慨最多。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充其量算是个闯入者和过路人，原来，我并不是彳亍独行。

“我想，你姐姐要是知道有这么个弟弟关心她，即使不在了，也会很开心的。”我不敢直视潘韬的眼睛，寻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没走几步就碰到我要找的蓝轩和，他静静地看着我，长身玉立，俊朗挺拔。见潘韬已经走远，我舒了一口气，问他：“你没跟潘韬说什么吧？”

蓝轩和苦笑：“何止说什么，他正眼都没瞧过我。当初你行踪不明生死未卜，他求着止崎城主多方打探你的下落，自打知道你的马车路过余城却没有被我拦下因此失了良机，就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心中酸涩：“不怪你，当时书流云认出了我。只是我忘了，书流云到底是祈水人，一身红装，也是姽婳将军一贯的着装。”

“是我的错。”蓝轩和坚持。

我叹了口气，对他的执拗无可奈何：“为什么是我？暮家姐妹也好，婵双也好，不管姿色还是别的什么，都比我出众得多，为什么是我？”

蓝轩和踟蹰良久，终于憋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他将眼神投向雪山深处：“那时我离开镖局，想着或许再也回不来了，明知道你不喜欢还把匕首塞给你，明明知道你身边有一个无烨，还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生死我早已看淡，唯独放不下你。后来武林大会上睁眼看到你，无烨不在你身边，我那时其实挺快活的，想着终于可以是我站在你身侧，为你挡风遮雨，我从来没有觉得活下去对我如此重要，我要好好活着，我愿意等。我知道没有他你不快乐，所以我愿意陪你去找他。”

若说没有感动，那是骗人的。人都有私心，总是希望有那么个人，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人心怎样兜转，走得再远，也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守在身边，陪着你淋雨日晒，陪着你喜怒哀乐，陪着你看尽繁华，毫无怨言。但我们常常会忘了，天底下从来没有理所应当的付出和索取，也常常没有想过，那个陪我们风风雨雨的那个人，在我们躲在他的伞下感叹时节的时候，他的飘满雪花的肩头，是否有人替他拂去那寒冷。

我抚摸着胸口，蓝轩和给的匕首静静在那里躺着，天气虽然冷，却早早地被我的体温捂热。当时柴一念掳走我，顺便掳走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连衣服都没放过，还好这厮有良知，事后都悉数还我了。我假装凶狠地朝蓝轩和龇牙咧嘴：“凌霄花你怎么这么傻？要是我一辈子不回头你是不是就打算等一辈子？多虚度光阴浪费生命啊你知不知道？”

蓝轩和自动忽略我的粗暴：“嗯，一直等下去。”

我用脚尖踢着脚下的雪，本来想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也不需要任何人陪。但抬起头看到蓝轩和隐匿在温柔眉眼下浓浓的忧伤，这句话就变成了：“蓝轩和，你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后，由我决定需不需要人来替我挡风遮雨。”

蓝轩和笑了，冬雪初霁都没这么纯净，又好看又让人心疼。“好。”他说。

这凝重的话题让我有些吃不消，我迅速地转移话题：“最近朝红俏提亲的人很多么？这孩子多大啊！放我们那绝对是早恋，多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蓝轩和也随着我的话题向下：“我记得去年止崎城主已经行过笄礼，也不算太小。止崎城强盛，城主又是到了适婚年纪，求亲的自然会多些。”

我默，怎么看都觉得红俏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及笄出嫁？这古代在早婚早育方面果然是相当开放。

蓝轩和像是能看穿我的想法，解释到：“止崎城主所学的武功门路与一般人不同，摸样看起来年幼些也属正常。”

我登时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这红俏练得是哪门子的武功，不会是和天山童姥一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