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新生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当痛已经变得麻木的时候，我已经学会有太多的期待，期待有时候是多余的，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和痛苦。以前我依赖了太多的人，青鱼，穆青华，书流云，无烨和蓝轩和，嘴里说要坚强，却以坚强为理由汲取更多的依赖。

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睁开眼睛，看到简单而陌生的摆设和屋顶。再远一点，是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的蓝轩和。

昏睡的时候我曾设想过无数的醒来的时候会看见的人，有可能的没可能的，但是我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蓝轩和。

蓝轩和也是满眼的错愕，然后他眼里的错愕迅速褪去，变成了狂喜，他丢开木盆，两三步上前，朝我伸出手，顿了一下，又收回去。手足无措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痛么？”

我缩了缩鼻子，难得伤感一回地吸了吸鼻子。痛，怎么不痛？都痛得快要死了。我这才一点头，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连忙抬手去擦，扯到痛处，于是更多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哗哗流。蓝轩和一看这阵势，估计被吓坏了，丢开小木盆上前两步揽过我的肩，将我的脑袋拉近他的胸口。

这家伙浑身上下冷冰冰的，我本能地一缩，却被抱得更紧，蓝轩和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好么？”

大哥，我不是故意推辞来着，只是你这瘦骨嶙峋的，咯得身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疼。安慰自己，这凌霄花好歹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被他抱着说不清是谁比较吃亏一些。这样想着，我就痛并快乐着悟了，毫不客气调整了一下僵硬的姿势，好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他身上，手也没闲着，绕过他的背，使劲去够矮桌上的茶杯，天地良心，我真的渴了。

蓝轩和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我感觉到他抱我的力道紧了紧，他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的动作顿在那里，然后双手垂了下来。“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又没有叫你来救我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是你的谁你说对不起？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嗓子又干又涩，我语无伦次地嚎啕着，无限的委屈在涌向心口，刚暂停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甚至比之前还汹涌一些。而那委屈的源头，无烨，你是彻底不管我了么？为什么偏偏不是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毫不客气的轻咳从门外传来：“我说你们两个，该嚎的嚎完了该抱的抱完了吧？”

我面上一热，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蓝轩和，迅速抹去脸上的泪痕，摆出一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抬眼往门口看去，入眼的是翻飞的灰色衣袍，在往上，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只是那双眼睛，一半戏谑一半嘲弄，就是因为那双眼睛，无从分辨他的年纪。

他手里的碗冒着白气，随着他的靠近，我闻到了刺鼻的中药，并不陌生的味道。他一手平平地端着药，一手毫不忌讳抓过我的手腕，我还没来得及抗议，就听到他不痛不痒地说：“嚎那么响，能开口了？”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口吻。

这么一说，好吧，我这才反应迟钝过来我终于能说话了。虽然沙哑难听了些，但好歹是能说话了。

“眼珠子滴溜溜那么转，也能看见了？”依旧是不痛不痒的语气。

好吧，我继续反应迟钝，我也看得见了……

“神医，她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吧？”蓝轩和问。

神医摇头。

神医伸出一根指头煞有其事地晃了晃。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现在是什么状况，二级伤残还是就要光荣殉职了？你别摇脑晃指凹造型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只听见神医不徐不疾地说：“早说了，不要叫我神医。你要再叫一次，我就撒手不治了。”

我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神……这位大哥，你还是没说我的伤到底怎么样了……”我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

“那你感觉怎么样？”神医反问。

于是我老实地说：“全身疼，又痒又疼嗓子难受。”

“你以为，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疼是肯定的，忍着。”他皱了皱眉，叫我长大嘴巴，瞅了两眼，轻飘飘地说，“嗓子被烟熏坏了，就这样了。”

我有些惆怅，我还没做足心理准备来迎接我的沙哑性感的嗓音。但我很快释然，怎么着也好过不能说话的那阵子。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伤口不会发炎吧？”

神医将袖子一撩站了起来，将药碗塞到我手里：“只要有我在，人自然是死不了，”

这家伙非得这么嚣张么？我翻着白眼：“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谢倒不必，养好了把我浪费掉的药材补上就可以了。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别想着和以前那样伺候你喝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神医说这些话的时候隐约带了些嫌弃无奈的语气。

“一念前辈，药材这件事就交给晚辈吧，她还病着呢……”蓝轩和的还没抗议完，就被冷冷的声音打断：“病着怎么样？不情愿是吧？好，人你打包带走，有多远走多远，离了这雪山我才不管她死活……”被蓝轩和叫做一念前辈的家伙傲慢地说。

我默默地低头喝着药，既然说是神医了，没收我诊金已经该高度表扬了，出一点药费这点小小的觉悟还是要有的。只是，我怎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别想着和以前那样伺候你喝药”这句话怎么那么诡异呢？

我昏迷意识高度混乱的时候是怎么喝药来着？神呐，不会是频繁出现在各种暧昧情节里面的某男仰头喝下一口，缓缓朝某女口中渡去的那种情节吧？那个某男，不会是蓝轩和或者是这个绷着一张脸表情扭曲的神医吧？

“以前，到底我是怎么被伺候着喝药的？”我颤声问道。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天呐，如果非得是那么一回事的话，还是让那个人是蓝轩和吧……

看蓝轩和那一脸的不自然。

看怪神医那一脸诡异的带着奸计得逞的微笑。

不会是上天终于听到我的祈祷了吧？

但是……

蓝轩和将他不自然的表情对准了矮桌上的另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看起来怪异中透着那么一点点眼熟的家伙，我再一看，靠，这不是齐佳欣以前常用的撬开嘴巴的东东么？我说蓝轩和，你那一脸的不自然是为啥哟……

神医又是一声轻咳，他指着蓝轩和说：“你，给我烧洗澡水去。”又转向我，“你，跟我来。”

刚一踏出屋子，我就被震惊了，触目白茫茫的雪，那无边无际的雪带着一股想要吧全世界湮灭的气势，白得纯净，白得宁静，白得渺茫。空山寂静，我跟在神医身后，只听得到鞋子碾在白雪上的脚步声，神医也不说话，径直在前面走着。

“那个，谢谢。”我真心诚意地说。

“不必。别忘了我当时说过，你要是半年之内找到我，不单是眼睛，连声音我也还你。”神医头也没回。

我心中警铃大作，跳到一米开外戒备地看着他：“你就是那个柴某人？！”

柴某人终于回头，却也只是轻飘飘的声音：“我当日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了，我医好了你，现在再将这一身本事传授给你，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我还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柴某人一幅“人要知足，不要太过分”不太友善的表情后默默地将话吞回肚子。乖乖，当初那个大叔怪异是怪异一点了，但至少也蛮友善的，怎么感觉现在对我这么有意见呢？

我蠕动了一下嘴唇，终于还是顶着柴某人“我看见你就心情很不爽你不要来惹我”的巨大压力弱弱地开口：“我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要是有过那我道歉，你要怎么样都可以……所以，可不可以不要逼我学医？……我知道你医术高明，能做你的弟子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柴某人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眼里的温度直线下降到零度以下，一幅想要将我拆入腹中的恶狠狠的表情，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不知好歹！”挤完之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走掉了。

我在后面踟蹰了一下，觉得还是跟上去比较好，所以小跑着跟上去了。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明确表示啊，你把我弄瞎了又把我弄哑了废人一样活了那么久还差点死掉了，我不要你道歉你至少对我也客气点啊！

虽然我是在医学界小有名气的齐佳欣的女儿。虽然多亏了齐佳欣的小诊所才使得我衣食无忧。但自从那次感冒自己在齐佳欣的药柜里面找错药吃，上吐下泻到脱水，我对“医”这个字就没什么好印象。记得有一回齐佳欣有意无意地说要我考上医科继承她的衣钵，我很不给面子地离家出走在青鱼那里蹭了一个星期。

所以现在才会对柴某人要我拜他为师学医这件事情有这种不合时宜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