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替身
事情要与荻芸扯上关系,背后肯定少不了纳尔真推波助澜。
闻弦异常坦诚,她家的正牌公主虽然嫁过去的时候千恩万宠,日子也不见得多快活。这也就罢了,最近,大夏国君夏瑜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变得神经兮兮的,有时候是睿智果决的皇帝,有时候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对身边的人和事陌生得很,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大夏国国君。荻芸本人虽然对这些事情只字不提,但是她身边的闻弦实行的可是双面间谍的角色,于是果断给纳尔真飞鸽传书一五一十报告了。纳尔真一看急了,情急之下又一次想到了我,于是我又一次悲剧了。
在闻弦说这些的期间我一直背对着她,我暗地里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纳尔真!还真不错,上次遇见的时候还一幅谦谦君子的摸样,没想到脸变得这么快,整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接下来的程序不用想也知道,真假公主掉包的环节。说到底我还是不讨厌荻芸这个人,记得她上次就叫我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看不见东西之后的第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去计较她现在的表情。要在皇宫里面明目张胆换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当朝最受宠的皇后娘娘,这种事情纳尔真做起来丝毫不拖泥带水,可见这家伙没少费工夫,至少,大夏皇宫里必定有祁水的人。这夏瑜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他是夏玥有着比血缘更亲的关系。
我的尊贵的皇后娘娘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我成天窝在自己的寝宫不怎么出去,那个据说变得喜怒无常时常失忆的夏瑜估计也还没想得起我来,所以我华贵的皇后娘娘的替身生活过得相当风生水起。
春雨霏霏,滴在屋檐上,碎在地板上,融进泥土里,汇进清泉中,一花一世界,简简单单的春雨,竟然能奏出这么动人心扉的篇章。在失去语言和视力之后,我的听力变得越来越敏锐,体会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受。有所患有所失,这或许就是上天最玄妙的赐予。
只可惜,这种奇妙的静谧实在太短暂了,一串来势汹汹的脚步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清晨。
难不成是皇帝他老人家终于想起我这茬了?不对啊,以他的排场,必定会事先通报才对的啊。我腰板还没坐直,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一声娇呵:“大胆!见到本宫居然不跪,祈水蛮子果然是祈水蛮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这话指桑骂槐,连荻芸也给骂进去了。我不禁怒火中烧,你这算什么?好歹在这个皇宫里,荻芸这皇后的身份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欺负得了的。更何况你见了我这皇后也不见得有什么礼数,还好意思谈什么教养。奈何我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也只能憋回自己肚子里面去,忍得特别辛苦。
只听见闻弦带着哭腔求饶:“奴婢罪该万死,还请贵妃娘娘责罚!”
我心下了然,顷刻明白了七八分。闻弦口中的贵妃娘娘别无他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田淳澜。之所以说她鼎鼎大名,首先一点她是这个国家最有名气的一个女人,她的父亲是三朝元老,百官之中威信颇高;大哥自小精通奇门遁甲,拥有旷世奇才;二哥是自小跟从夏瑜驰骋沙场的良将。田家又只有这么个千金,所以纵然夏瑜对荻芸万般宠爱,也不得不答应了这门亲事。另外一点就是,按照这位田贵妃的计划,荻芸失明之事本该在预料之中。只不过是纳尔真将计就计而已。
我又重新趴回去,对此视而不见。吵架我吃亏,比后台我也比不过人家,原本还有皇帝的宠爱,现在更是孤独无援了。
清脆的钗环碰撞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只手捏起我的下巴,田贵妃几乎是咬着银牙在说话:“我当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差点忘了,你这双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怎样?我毒瞎了你的眼睛他一句话也没说,他要真爱你你就不会有今日!我告诉你,你斗不过我!”
我皱眉,然后捏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掰。
锐利的尖叫在耳边响起,我不屑地松开她的手腕,将微微发痛的下巴搁在手臂上,继续发呆。
“荻芸!咱们走着瞧!”田贵妃丢下一句狠话,带着自己的随从匆忙走了。
闻弦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公主……”
我一动未动,这欺人也欺到头上来了,一声不吭可不是我玉容的做事风格。我玉容自认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负了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
田淳澜没有依言跟我走着看,自从我掰断了她的手腕之后,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我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日出日落,似乎我的年华和自由就要这样日复一日荒芜在这深宫高墙之内,变得越来越像荻芸一般波澜不惊。
这种感觉让我惶恐,我经常在噩梦中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不管谁也好,来带我出去。
这天,听闻弦念书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猛地听到一声“皇上驾到”。我被吓了一跳,不得不说对一个个眼不能看言不能语的人来说日子有多无聊,一开始除了听闻弦念书就只能睡觉,我比划了好半天这才指挥闻弦找来挖来荷花池里的深层淤泥,又在被她阻止了很多次之后成功将这东西涂在脸上,此刻正享受着胜利的果实。天晓得这皇帝啥时候不好偏偏这时候想起了我,我慌慌张张从榻上翻身下来,俗话说得好,欲速则不达,我这一慌,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这时候闻弦非常伶俐地过来将我扶起来,两个人乱了一阵,也只来得及洗干净脸上的荷花泥,就听见一大串脚步声由远及近,闻弦快速地将我丢到床上,将被子裹在我身上,就听见闻弦跪地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
“皇后呢?”夏瑜问。
“回皇上,娘娘身体略感不适,早早便睡下了。”闻弦的回答让我倍感欣喜,好样的,果然是荻芸身边的贴身侍女,果然灵巧得很。这回答多巧妙啊,不是我不接见,而是我生病早睡觉了啊,所以皇上您老人家还是识相一点跟紧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但出乎我的意料,夏瑜居然说了句:“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心里干着急,别人走不走没关系的,关键是我这儿不欢迎你啊。快说啊快说摆驾回宫啊。
“等一下,”夏瑜的声音放轻了许多,“走的时候放轻巧些。”
我……我去!
待众人的脚步声都消失之后,空气就寂静下来,太寂静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我心里打着鼓,猜想这闻弦肯定没走远,要不要把她叫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抚在我脸颊上来回摩挲。这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奈何我现在没得选择,摸就摸吧,反正好歹是龙爪,不吃亏,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之所以说感觉不是很好,除了跟夏瑜本人不是很熟之外,还有一点,这只手又凉又糙,想来他领兵打仗那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
我正心猿意马着,那只手收了回去,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在我头顶响起,紧接着,窸窸窣窣响过后,我被揽在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这是什么状况啊?!
我揪着被子不放手,夏瑜也就连着被子将我抱在怀里,那姿势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我浑身肌肉没有一处是可以收缩自由的,但抱着一团棉絮的家伙估计没这么想,他沉默片刻,开始了喃喃自语。
“要怎么样,你才可以开口说话?”
我默,除了默我还能做啥,我倒是真想开口说话,但你这家伙倒好,起先在荻芸不开口的时候还派过好几趟御医神医那什么的来看看,虽然也没有查出什么大概,但好歹也有那份心不是。现在壳子里面换成我了,也真是哑了,倒是不闻不问了。
夏瑜估计也没期待我回答:“我原本想,即使是用你的国家要挟你也好,只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的。若到时候你真的还忘不了他,他还念惦着你,你要走我也不拦。他是没心的,留在他身边,你终归会伤痕累累,我又怎会舍得?我终归是太天真了,我也没将你好好照看好,你现在就已经伤痕累累了。阿芸,我护不了你的周全,现在我也等不了了。”
我不禁有些不自然,你虽然没保护好荻芸,但是纳尔真这方面还挺周到的,顶多也就是我这个替身倒霉一点而已,撑着皇后的身份私家御医也请过了,但是这些庸医,硬是拿这眼睛一点办法都没有。
话说回来,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跟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他指的是谁?纳尔真?他虽然不厚道了些,但是对荻芸终归还是一心一意的啊?我越听越糊涂,想让他再多说一些,但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抱着我的力道增大了不少,即便隔着被子,我也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不知为何,我最近总是神情恍惚,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自己了,似乎连这具躯体也保不住呢。阿芸,明天我便放你离开,你若是还不想走,就暂时去京郊的行宫住一阵吧。”
听到这里,我有些挣扎抵抗的情绪也消了大半。感情这大夏皇帝也是个痴情的种子,不过身为一国之君,面对深爱之人,能做到放爱人回到老情人的怀抱的估计现代跟这个朝代都已经死绝了。好吧好吧,勉强让你抱一抱吧,反正明天都要走了,明天就是自由身了!
我正默默谋划着怎么甩掉闻弦等一干监视者,突然感觉有些异样,这流进我脖子里的这股暖流,不会是这位尊贵的大夏王朝的皇帝吧?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天花板漏水了,对的,豆腐渣工程一向都是这样的。
我被自己的想象力深深折服了,这什么跟什么啊,源源不断的暖流从我脖子处流进,我为自己刚才可耻的念头感到羞愧。我深呼吸一口气,从被子里探出手,摩挲到他冰凉的手掌,紧紧地握了握,然后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虽然我不是荻芸,但这一刻,我真诚希望,在夏瑜回忆里,这是属于那个他深切爱着的,叫做荻芸的人给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