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鱼竹酒楼

阳光明媚的午后，时间静静地流淌。夏玥的回忆就像是小提琴的旋律一样悠扬，带着慵懒的气息，几乎快要融化这个午后。

“我七岁那年，我母后册封为皇后。皇兄的额娘在贵妃殿里自缢，他就被过继到我母后膝下。他大我三岁，整整高出我两个头。我从小贪玩爱胡闹，却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天资聪颖的皇兄，别提有多高兴了。我与其他的皇子并不亲近，唯独对爱跟在他后面，总不管母后高不高兴。父皇抽查背书，好多时候都是他在帮我蒙混过关。元宵节好奇溜出宫去玩，到很晚才回来，被母后罚跪了，他连我的份一起整整跪了一夜。十四岁那年跟着父皇到猎场打猎，我们为追一只獐子迷了路，碰上别的皇子雇来的杀手，最后是皇兄浑身是血将昏迷不醒的我背了回去。”谁道帝王无情家，夏玥的嘴角始终微微扬起，像是深深沉醉在孩提时候的纯真与美好里面，简直干净得让人心生妒忌。

“皇兄十六岁那年封王搬出皇宫住进了自己的府邸，他离开的那天我的母后睁大眼睛死在曾经皇兄的额娘自缢的贵妃殿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兄做的，我尝试着去恨他，但是我发现我不能，他是我最亲的皇兄，甚至已经是超越母后依赖的存在。更何况六年前，就是母后活活逼死了他的额娘。这是我母后欠他的。那一年我也有了自己的府邸，我特意写了帖子叫他来看我府上的冬梅，等到最后他都没有来。自那以后，他也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大夏升平125年冬，父皇暴病过世。我仓促地继承了王位，无功无过地处理政事，皇兄领兵常年征战在外，兵权日益稳固，甚至朝廷上他的势力也渗透得日益根深蒂固。其他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他比谁都聪颖，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其他还不如我不成器的皇子了。”

“升平126年夏，我住的明悟殿起了一场大火，那场大火里面，我逃了出来。”

故事到这里截然而至，我跳了起来：“他放火烧自己的亲弟弟？！”

夏玥喝了一口酒：“要是我是他说不准我会这么做，但是那场大火是我放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问。

“难不成等着他亲自来逼宫么？只有这样我才能安稳地活下来不是么？”夏玥反问。

呃……好吧，你深谋远虑。

“那你甘心？”皇位，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势最顶端。今日天子明日亡途，换谁都会受不了的吧。

“他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他会成为千古流传的好皇帝。”他淡淡地说。居然甘心！居然没怨言！居然还帮着他说好话！大哥你还真是豁达……

“那现在呢，我是不是要跪下来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玥早已在当年那场大火中死了，我是无烨。”

我翻了个白眼：“那成三是谁？你干嘛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反正那个瑜王爷又没派人来追杀你不是么？”

无烨哈哈一笑：“难不成我还要扮成逃难皇帝的摸样讨吃讨喝？我就觉得现在挺不错的，我想干嘛就干嘛，多自在。”

我满脸黑线，是想干嘛就干嘛，上次不还把人家武林盟主的家传玉给偷来当了换酒喝么？

“那你打算做多久的成三？”

“等到我腻了再说。”

“要不我们闯荡江湖去吧。”反正现在我也没事情做，又回不去，还不如玩够本。找一个像无烨这样心思玲珑剔透又武功高强的人，绝对是上上之策啊。我开始畅想我行走江湖的生活：一代侠女，惩奸除恶劫富济贫风里来雾里去。帅哥，美酒，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到时候我还用得着羡慕书流云？

哈哈，我简直嘴巴都要乐歪了！

升平127年冬，我用几乎所有的财产盘下了一家酒楼。酒楼原来的名字子叫做聚全酒楼，金灿灿的四个大字高高挂起，看起来非常有暴发户金项链的感觉。于是我大手一挥，改名鱼竹酒楼。

对于取名字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是很在行。在现代的时候我曾信誓旦旦说以后要开一个我和青鱼的小店，取名一定要轰轰烈烈，但是苦于青鱼本人特别头疼跟文字有关的东西，而我则懒得动脑子，于是“鱼竹”这个没创意名字就诞生了……

前聚全酒楼的老掌柜抱着牌匾，一幅欲哭无泪的表情。虽然他一再惋惜聚全酒楼好歹是个老字号，但仍然没有挽回我的决心。

我软磨硬泡硬终于把成三变回无烨，担任酒楼的责任管事，我自己则专心酿酒，闲来则在酒楼里摆了张桌子，客串说书。

再多的钱也总有用完得一天，我小算盘打得的长远：等酒楼赚钱了，先把狄芸给的钱还回去，外加一份迟来的贺礼。然后努力存钱，为将来的闯荡江湖积累资金。

也是在这一年，大夏瑜王爷迎娶了祁水公主狄芸，瑜王爷依照诺言收兵祁水。祁水对夏称臣，整个国家边境线北移百余里，每年向大夏进贡大量粮食珠宝。婚礼举行得浩浩荡荡，排场那是绝对的空前绝后：京师最主要的几条大道全铺上了红地毯，官府发了檄文要每家每户都挂上红色的灯笼，甚至还奢侈地放了一整晚的烟花，迎亲队伍从瑜王爷府上一直排到京师外。连次年开春时候新皇登基都没有这样的排场。马车进入京师之后换成了轿子，路过在线酒楼的时候我站在酒楼上看下去，看到了特意去迎接穿着大红喜服的瑜王爷，还看到了走在轿子左右的闻弦和宿琴。

瑜王爷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见时候的阴冷和阴鸷，相反，他的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视线落在身后的喜轿上的时候，眼里全是温柔如水的摸样。

“他还是如愿以偿了。”无烨从我身后突然冒出一句话。

“啊？”我被吓一跳。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夏瑜非得要那个位子的原因。”无烨说。

“什么原因？”

“狄芸，我册封太子宴会上狄芸跟着他父皇来京。刚及笄的狄芸一曲《无霜华》令宫里的一等乐师都黯然失色，她在京师住了十日不足，才名传遍了京师，夏瑜是往她住的行馆跑得最勤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瞠目结舌。

“没有。”无烨摇头，“虽然我知道他对狄芸有好感，但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是把她娶回来了。现在我明白了，他把大部分注意力一直用在北征上的原因。”

我也被震撼了，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居然是为了年少是最初的倾心。要是真的是我去和亲，以我的实力根本就赶不上刚及笄的狄芸，夏瑜一发现取回来的公主居然是个水货，那我还不悲剧了。话说，这个一直与自家丞相有着非同一般关系的公主，有没有想过仅仅是十日不足之交的少年会为了她倾尽这么多？

这家伙不简单，我开始佩服起这位瑜王爷来了。如此的隐忍，又如此重情重义，真的不少见啊。姜果然是老的辣，还是祁水那老皇帝慧眼，一眼就看出来了。

等等！

“你见过狄芸，我跟狄芸长得一摸一样，那么在东篱庄的时候——尤其是我摘下美瞳的时候，你应该是认识的吧？这么说你是耍我是不是？”我大怒，绕来绕去，还是被骗了。

无烨双手一摊表示很无辜：“我当年也不过是在大殿上见过一眼罢了，其他的全是听来的。再说，我怎么耍你了？”

我想了半天，好像真没有什么这家伙迫害我的正当证据，敌人太过狡猾，一不小心让他钻了空子。

想起这么一着事情，突然又尖叫起来：“那那天，去找穆青华的那天，你第一眼没认出你的亲亲哥哥来？怎么还和他打起来了？”

无烨摸着下巴思索一番：“我想和他比试一下很久了……”

我郁闷地转回柜台拿起算盘啪嗒啪嗒拨来拨去，期间无烨拎了一壶酒出去。路过柜台的时候他说：“我出去一下。”

我把脑袋扭到一边，不做理会。

没多久他又折了回来：“兄弟，喝喜酒去！”我有一瞬间以为他又回到了成三，但很快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成亲了？！”

成亲的自然不会是无烨。今天是瑜王爷跟狄芸的大日子，喜宴肯定没少摆，京师出名的酒楼都被召去当临时工。我敢打包票，请柬名单里绝对没有“夏玥”这个名字，自然也不会有“成三”“无烨”在里面。

“我们溜进王府，找一桌僻静的好好吃一顿，好歹是认识的人，不然太不够意思了。”无烨磨拳擦掌。

我趴回柜台上：“算了吧，有命去没命回，我绝对不会再去惹那两个人的！”

见我立场坚定，无烨也没强求，哼着曲儿走了。这回我看清了，他晃悠在身后的那坛酒，是我的得意之作。想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去收集露水，想我花了那么多的银子买的材料，就这么毁了。我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喊：“时间还没到还不能开封的啊！”

可上哪儿还有无烨的身影？

当天晚上无烨挂彩而归，但他满脸喜气洋洋：“我不仅大吃了一顿，还跟哥哥打了一顿！”

“那坛酒呢？”我无力地问。

“自然是放喜房里头了。”无烨脸冒红光，这家伙铁定没少喝，我简直怀疑他用的是醉拳跟夏瑜打。

“等你钱存够了我们就去闯荡江湖。”他总算还没忘记我们是要去闯荡江湖而不是亡命天涯的。苍天啊大地啊，我看着酒楼泪流满面，我什么时候才能存够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