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起棺
董壮想了一会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孙富贵的身上，“富贵，你过来！”
孙富贵正看热闹起劲，没想到董壮叫他。
“主任，咋啦？”
“你会开车不是？”
“啊？”孙富贵看了看陈家旺的黑轿车，又看了看狭窄的巷子，一咧嘴，摇了摇头，道：“开是会开，可是往前开还行，往后开，我可开不出去呀！撞坏了，我可赔不起！”
“哎！”董壮烦躁的叹了口气，又是这难题，咋办？
“抬出去！”钱大胆把外套一脱，挽起了袖子，冲人群里嚷道：“有劲的都过来，抬走了，我请喝酒，肉管够！俺家猪圈里还头肥猪没宰呢！”
一阵寂静过后，呼啦啦站出来十几个汉子，一个个脱下外套，摩拳擦掌的就奔黑轿车过去了。
董壮也是没办法了，只好跟过去帮忙。车前车后站满了人，一个个屏住呼吸，钱大胆一声吆喝，“一二三嘞！”
黑轿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地面，可是，也就往后挪动了十几步，众人就受不了了，人是够了，力气也足够大，就是车下面根本就没有个合适的地方把着，董壮在前车轮处，他只好把手放在轮毂里，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手上就全是血凛子，钻心的疼，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看看狭长的巷子，至少也得两百多米，想靠人把车抬出去，不脱层皮，出点儿血是不可能了。
钱大胆又鼓动大家抬了一次，往后挪了不到十步，这时有心眼活泛的偷偷的退下去了，这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另外也根本和自己无关，没必要卖上命的出力。人一少，更抬不动了，第三次抬起来就落下了，还把老孙家儿子孙茂才的脚给砸了，人一下就乱了，再也没人顾得上抬车了。
老秦爷给孙茂才敷了点药，天已经黑透了。钱大胆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抱着搞头，直勾勾的盯着黑轿车，像是在攒力气，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去，一顿狂砸。家旺爹抽着烟锅，不声不响的坐在了车前，他也想好了，谁要是敢动车，他就豁出去了。
董壮的心一沉，看来大国的棺材又得在老钱家门前停一晚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呢。皮猴已经沉不住气了，悄悄的凑到了大国棺材跟前，抬手推了推，他心中一惊，小眼睛瞪的溜圆溜圆的，慌里慌张的来到董壮身边，“主任，那棺材好像推不动了！”
“啥？”董壮犹如被谁打了一闷棍似的，连气都喘不均匀了，他大踏步的来到棺材跟前，用力的推了推，的确纹丝不动，大国的姑姑忍不住了，低声对董壮道：“要不要抬起来试试？”
董壮沉吟了半晌儿，轻轻点了点头。
四个年轻人，在手心啐了一口，来到棺材边，一声吆喝，同时发力，红木棺材很轻松的抬了起来。董壮放下心来，同时恶狠狠的瞪了皮猴一眼。皮猴一吐舌头，默不作声了。
眼下最愁人的就是陈家旺的轿车了，人已经三三俩俩的散去，剩下的一部分是老钱家的亲戚，一部分是家旺家的亲戚，两下对峙着，如同两堆干柴，只要稍不主意，谁丢上去个火星，两家就会发生一场血斗。
当然，李家也还有几个人，他们像是围观看热闹的，都眼巴巴的看着董壮，等他发话。抬棺材的几个年轻人等不及了，嚷嚷着要回家，说是等明早再来，大国的姑姑拿不定主意，急的直跺脚。
董壮也没办法呀，他只好找到老秦爷。
“秦爷，您看......要不等明早上？”
“不行！”没等老秦爷答话，钱大胆不干了，“今晚必须给大国下葬，实在不行就把棺材从车顶上抬过去！”
董壮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他连忙起身研究了一下，黑轿车抬不动，可是棺材抬得动呀！
“老秦爷，您看？”
“不行！”家旺爹突然吼了一嗓子，“谁要是把车给我弄坏了，谁就得给我赔！”
董壮望了望红木大棺材，分量不轻，弄不好真能把轿车顶给压趴了，他愁眉苦脸的一跺脚，这也不行，哪也不行，可怎么办才好？
老秦爷抽完一锅眼，轻轻在石头上磕着烟灰，盯着黑轿车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起身道：“皮猴......”
“哎！”皮猴答应一声跑了过来，“秦爷。”
“去找几个上山打柴的爬犁来！”
皮猴愣了一下，没明白老秦爷的意思，大黑天的，不琢磨抬车的事儿，找爬犁干什么？
“让你去你就去，越多越好！”老秦爷用烟锅在皮猴脑袋上敲了两下，皮猴哎呦一声跑了出去。
九户村几乎家家都有爬犁，每到冬天，就拉着上山砍柴，那东西比小推车好使。功夫不大，皮猴拖着五六个爬犁回来了，往老秦爷面前一扔，“秦爷，够不？”
老秦爷没说话，挨个看了看，点了点头，他抬起头，道：“有把子力气的，都过来！”
他话音一落，走过来四五个汉子，老秦爷指了指黑轿车的后轱辘，道：“用劲把他抬起来！”老秦爷说着拖过来一个爬犁，站在一旁等着，大伙明白了老头的意思，一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个车轱辘下面都塞上了爬犁，老秦爷叫人在车尾绑上绳子，又让老钱头牵出了家里的老黄牛，套上车，结好绳子。董壮带人在车两边扶着车，保证车能走直线。
老钱头儿吆喝着，挥了一下鞭子，老黄牛哼哧哼哧的往前走，黑轿车缓缓的向前滑动，没一会儿功夫，终于将轿车挪了出去。
众人都是一阵轻松，脸上洋溢着笑容。董壮擦了擦额头的汗，慢慢走回到大国的棺材前，“秦爷，我去叫赵芬！”
老秦爷点点头，一点点往烟锅里面填烟叶。
董壮匆匆的来到大国家，东屋的灯亮着，赵芬一身素缟，坐在炕头上，正发呆呢。
“赵芬，走了，要起棺了！”董壮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嚷道。
“家旺的车走了？”赵芬反问道。
“走了！”
赵芬有点不太相信，一边下地穿鞋，一边道：“谁给退出去的？”
“用爬犁拖出去的！”董壮得意的说道。
赵芬再没说什么，跨步往院子里走，可是到了门前，她忽然转过头来，望着站在厨房的董壮，四目相对，董壮有些紧张，就像是偷东西的贼被人发现了一样。
“主任，你不去么？”
“啊？”董壮不知如何回答，他抓了抓脑袋，“你先去，我上趟厕所！”
“那我等你！”赵芬平静的说道。
董壮磨磨蹭蹭的往厕所走，“你先去吧，我大号，得一会儿呢！”
“没关系，那我到炕上等你！”赵芬说着，回了屋。
董壮心中叫苦不迭，赵芬这是发现了自己的目的，死活一定会拉着自己一块去给大国下葬了。他在厕所琢磨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一会儿趁着赵芬不注意他再回来，大国下葬可以没有他董壮，但是不可能没有赵芬。
打定了主意，董壮从厕所出来，刚要叫赵芬，却见东屋里没有人，他仔细瞧了瞧，西屋的地上有人影在晃，他心里咯噔一声，慢慢走向屋门口，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赵芬的话：“谁也不会得好儿！”
董壮没明白什么意思，刚想再靠近些去听，忽见赵芬走了出来，他尴尬的笑了笑，“走吧！”
赵芬的眼里泛着寒光，看了董壮一眼，没说什么。董壮走在前头，赵芬迈着碎步跟着。
皮猴已经把走的人都叫了回来，老秦爷灭了烟锅，一挥手，对大国的姑姑道：“起灵，发丧！”
丧乐响起，老秦爷扬手撒了一把纸钱，混厚的声音穿透夜空，“大国，走喽！”
四个汉子撑起棺材上的横杠，随着老秦爷的喊声，同时用力，“走！”
可是，棺材纹丝没动，四个汉子面面相觑，呲牙咧嘴的再次用力，依然抬不动棺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