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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螳螂捕蝉(二)

作者:李铁君 | 发布时间 | 2017-12-26 | 字数:7941

虽已夜色阑珊,可北京大总统府却依旧灯火通明。

一间密室里,袁世凯和自己的政治顾问莫里循,还有梁士诒、英国驻中国公使朱尔典,一共四个人,正围坐在一张小型会议桌前交谈着。

梁士诒郑重地对朱尔典说:“德国在东线的坦南堡一役中大胜俄国,这必然会对身处西线战场的贵国军队形成巨大压力。鉴于这种不利的局面,敝国大总统愿意向以贵国为首的协约国提供支持与帮助。”

朱尔典六十来岁,头白和胡须已略带灰白。他的脑袋看上去就像秃鹫,如同猛禽一样锐利的目光里,闪动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

朱尔典听完梁士诒的话,把目光转向袁世凯,嘴角挂着一丝若无其事的笑意,语气却彬彬有礼:“我想知道,大总统阁下愿意对我国提供什么样的支持?”

“德国是一个侵略成性的国家,一直占据着我国的青岛。”袁世凯显得义愤填膺,“我愿意对德国宣战,并派出5万中国士兵,协助贵国的军队一起攻克青岛。”

朱尔典听后没有言语,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梁士诒在一旁补充道:“民国肇始,百废待举,国力孱弱,民众贫瘠。在这种困境之下,大总统能不畏德国的强大,而诚恳地向贵国伸出援助之手,不知公使阁下,对此作何感想?”

“坦率地说,与贵国共同攻克青岛——显然是多此一举。”朱尔典耸了耸肩。

袁世凯、梁士诒、莫里循三人听罢,脸色都不禁一变。

朱尔典傲然地环视了一眼他们,淡淡地说:“青岛的德国守军只有不足5千人。这些可怜虫,充其量只能作为我们皇家海军舰队的炮灰。”

“进攻战的战略原则是兵力原则。西方兵圣克劳塞维茨说过,‘必须在决定性的地点,把尽可能多的军队投入战斗。’”莫里循适时地接过话头,试图打开这种尴尬的局面,“据我所知,英国在中国可调动的兵力不会超出德国多少。您如果不从欧洲抽调兵力,而试图凭借一己之力攻克青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里循这个人可以说是一位地道的“政治百事通”。他曾任英国《泰晤士报》驻中国首席记者。这位在澳大利亚出生的苏格兰人曾亲身经历过中国近代史上许多著名事件。如: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等等。多年来的记者生涯以及对中国的了解,让具备了一种很强的政治敏感度。

“莫里循先生可能忘记了。”朱尔典坐直了身体,“我们在亚洲还有一个盟友。”

莫里循皱了下皱:“您是说——日本。”

三个人一听到“日本”两个字,不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1902年我们同日本就已经订立盟约。”朱尔典毫无隐瞒,“并且大隈重信内阁也已经援引这项约定,对我国作出许诺:不管我们对德国采取什么行动,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

朱尔典站起身,朝袁世凯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轻描淡写地说:“大总统先生,很遗憾,我和的国家,始终愿意跟强者站在一起。”

梁士诒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抬头望向朱尔典:“公使阁下,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刚才说得那些话,仅代表你个人的态度。”

“我至少还可以代表法、俄两国公使作出表态。”朱尔典傲然一笑,冲袁世凯说,“再见,大总统阁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朱尔典先生。”莫里循蓦然起身。朱尔典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莫里循大声说:“我不得不提醒您:您刚才的答复是一次最糟糕的外交失误。”

朱尔典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象征性地耸耸肩便继续朝门口走去。

袁世凯紧紧地盯着朱尔典的背影,脸上阴睛不停地变幻着。

屋子里的气氛让梁士诒觉得透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尴尬地望着袁世凯:“大总统,卑职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

袁世凯摆摆手,旋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昔日李文忠公(8)曾经对我说过,‘坚忍以求胜’。这句话,你、我共勉之。”

“坚忍以求胜……”梁士诒喃喃念了一句,似乎瞬间领会了什么,“大总统的意思是……”

袁世凯说:“你我参战的决心既然已下,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梁士诒见袁世凯的态度这样坚定,眼里也再次燃起希望:“既然朱尔典如此自以为是,卑职就再去找法国公使康悌。您看怎么样?”

袁世凯望向莫里循:“先生以为如何?”

莫里循风趣地说:“我听说,康悌最擅长的是拍桌子。他在与外交部发生争论时,最经典的作法是连续敲击桌子。只要人们听到从外交部里传出响亮的打击声,就能判断出是康悌在那里。”

梁士诒微微一笑:“莫里循先生应该知道:在中国,同样的事,要是由不同的人去办,其结果往往会大相径庭。”

莫里循目光闪动:“您的意思是——您不是外交部?”

梁士诒并不否认:“我和康悌私交不错。在中国办事,情比理有时更重要。”

莫里循睿智地眨了眨眼:“古罗马原本是意大利的一个小城邦。到公元前1世纪,却成为了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强大帝国。罗马城作为罗马帝国的中心,交通更是四通八达。据说,当时从意大利半岛,乃至欧洲的任何一条大道开始旅行,最终都可以抵达罗马城。因此就有了‘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样一句谚语。”

梁士诒听懂了莫里循的言外之意:“朱尔典的态度会影响法、俄两国。同样,法、俄两国也可以影响他。这就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如果康悌对大总统的参战计划感兴趣,我们就可以进一步再说服俄国,从而最终达成我们的意愿。这就是莫里循先生说的——‘条条大路通罗马’。”

(8)指晚清重臣李鸿章。

月影婆娑。

李忠孚借着月光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在土匪营盘后面转了一大圈。

他不敢靠得太近,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不会像白天碰到王辰那么幸运了。

土匪们的神经已紧绷到了极处,任何再细微的人和事都会导致他们爆发。他们需要宣泄,需要解脱。

杀人,或被杀,岂非就是他们获得宣泄和解脱的方式。

李忠孚不想被杀。更不想杀人。他只想见到苏惠真。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话的确不假。

圆月悬空,星光闪烁。月光与星光交织在一起,明亮得如同情人的眼波。

可李忠孚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他只觉得风很冷。心更冷。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离开原地,开始朝另一个方向聚集。他再次悄悄地爬到一棵树上,偷偷望去。

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匪兵们变换了队型,挎着枪,推着火炮,还有攻城的一系列辎重,朝圩寨的东门、西门大量集结。这变化,连半点军事都不通的李忠孚都能看出来:土匪们是想集中兵力,在这两处做重点突破。

李忠孚愤懑地用拳头重重砸在树杈上,他无奈地拽下两片树叶,各自团成一小团塞在耳朵里。他不敢肯定,如果枪声再没完没了地响起来,自己一直听下去会不会发疯。

“孩子,你可千万要当心。”武善铭望着即将突围的武孝勇,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爹,你放心吧。”武孝勇的声音依旧孔武有力。

“这是姚牧师的信物,还有这封信,你一定要收好。”武善铭递给武孝勇一枚银质的“十字架”项链和一封信函。武孝勇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

武善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九点一到,我就四开寨门。从东、西、南三面佯作突围,用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跟铁柱带领三百名精壮团丁,从北门杀出去。”

“爹,用不着这么多人。”武孝勇自信地伸出一个指头,“我只要一百人就足够。”

武善铭郑重地说:“爹知道你功夫好,可猛虎不敌群狼。更何况,全镇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不能有半点纰漏。”

武孝勇的表情也凝重起来:“那我就全听爹的。”

武善铭扶着武孝勇的双肩,目光直视着他:“孩子,你记着,你这支队伍只进不退。就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得把信送出去。”

武孝勇也凝视着父亲:“爹,儿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信送出去。”

“这才是我武善铭的儿子。”武善铭从桌上拿起一坛子酒,分别倒上两碗,一碗递给武孝勇,“来,爹敬你一碗。”

武孝勇端起碗,二话不说,将酒一饮而尽。

在一旁默立的武孝仁此时也替武孝勇斟了一碗酒,递过去:“二弟,我已经答应爹终生滴酒不沾。这一碗,就替九泉之下的娘亲敬你——祝你平安突围,马到功成。”

武孝勇接过酒碗,再次一口气喝干。武孝仁则把自己碗里的酒缓缓倒在地上。

武孝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语言不免略带吞吐:“大哥,万一……小弟遭遇不测,就请大哥在爹面前……替我尽孝吧。”

武孝仁重重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这是什么话?二弟,你一定得给我活着回来。”

铁柱从外面悄然进来,朝武善铭躬身道:“叔,都准备好了。”

武善铭点点头,再次细细端详了武孝勇一遍,然后回过身不再看他,而是挥了挥手:“去吧。”

武孝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父亲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说:“爹,儿子走了。”

直到武孝勇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的时候武善铭才转过身,眼里噙着泪水,刚才还挺直的身躯,此时竟已不停地颤抖起来。

“爹,您不用担心。孝勇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武孝仁扶着父亲坐下。

顷刻之间,武善铭似乎苍老了许多:“孝仁,扶我进去歇一会儿。”

武孝仁答应一声,刚想扶武善铭进里屋,又一名团丁匆匆进来报告:“团长,大少爷,土匪们正在向东、西两门大股集结,看样子是要进攻了。”

“带我去看看。”武善铭闻言,振作起精神。

“我跟您去。”武孝仁搀着父亲,跟在报信的团丁身后出了房间。

武家镇圩寨的东、西两门,枪声像雨点一样再次骤然响起。大批匪兵在枪弹的掩护下,在地上快速挖掘。

“爹,您看,他们在挖地沟。看样子是想在这儿攻城。”武孝仁在寨墙后猫着腰,望着下面说。

“我们不管他了。”武善铭看了一眼怀表,表针已经指向九点,他吩咐身旁的团丁,“依原计划行事。”

“是。”团丁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这能行吗?”武孝仁疑惑地望着父亲。

“以不变应万变。”武善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下面,“他们攻,我们也攻。”

“可他们人多势众……”武孝仁欲言又止。

“你回去陪着姚牧师吧。”言语间,武善铭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硬朗。

这时,圩寨的东、西两扇大门洞开,成百上千的“武家军”团丁冲出圩寨,朝外面的匪兵冲杀过去。

“想突围,没那么容易?”在东门负责佯攻的于黑山见大批团丁涌来,冷笑一声,“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众匪兵应声射击,双方人马顿时厮杀在一起……

武孝勇身在圩寨的北门内。

他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喊杀声,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断然对一旁的铁柱说:“开门,走!”

铁柱对守门的团丁下令:“开寨门——放吊桥。”

守门团丁答应一声,立即照办。须臾,只听“咣当”一声,大门打开,吊桥放下。

铁柱面色凝重地嘱咐守门团丁:“你们几个记着,等俺们出去以后,立刻关闭寨门。不管外面发生啥事,都不准开。”

铁柱回头朝精挑细选出的三百名团丁高声说,“武家军的兄弟们,动真格的时候到了。咱们的成败,关系着全镇老百姓的安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掩护二少爷把信送出去。谁要是怕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武家军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怕死就不站在这儿了。”其中一名年纪不大,浓眉大眼的团丁高声说。

“武家军没有怕死的孬种。”众人士气高涨地喊道。

“大伙儿都是好样的。”武孝勇背上别着一口磨得飞快的短刀,腰里插着开着机头的驳壳枪,走到众人面前,高声说,“今天这一仗,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咱就是死,也得溅他们一身血。想进圩寨,就得从咱的尸首上迈过去。”

众勇士们群情激昂。

武孝勇一挥手,高声喝道: “兄弟们——上路。”

郭复躲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眼睁睁望着武孝勇一行人出了寨门。就在这时,一颗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膨”地一声炸开,四周顿时被照得亮如白昼。

郭复全身一震。他知道:这是野狸子发出的进攻信号。

直到这时,他才蓦地明白:原来其他几个门的进攻都是虚张声势,北门才是真正要突破的地方。

郭复望着紧闭的寨门和那几个守门的团丁,心里暗自盘算:“得赶快想个法子,把攻城的同伴放进来。这样里应外合,就可事半功倍,一举拿下圩寨……”

想到这,郭复一转身,像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

就在信号弹升空的一瞬间,武孝勇率领的人马就和野狸子的攻城部队撞在了一起。

武孝勇反应极快,拔出驳壳枪撂倒了两个走在最前面的匪兵。

匪众只是稍稍一乱,旋即恢复了正常。两支队伍眨眼间便绞在一起,时间与距离根本来不及双方举枪射击,唯一的选择只有短兵相接。

白刃战一起,顿时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冷冰器碰撞的铿锵声,肉体被击中而发出的闷哼声,受伤濒死者的惨呼声响成一片……

武孝勇被五个匪兵围在中间。匪兵们都杀红了眼,其中一个二话不说,挺起刺刀朝他的腹部疾刺过去。

武孝勇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他的身子像只陀螺一样,只一转就避开对方的刺刀。就在那匪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武孝勇的短刀就刺穿了他的小腹。被刺中的匪兵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另一个匪兵见同伴被杀,也端着刺刀冲上来。武孝勇飞起一脚,把自己刺死的那名匪兵踢了出去,顺势拔出刀。那匪兵的尸身飞出一丈开外,砸在冲过来的匪兵身上,二人一同摔在地上。由于力道太大,被砸匪兵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武孝勇像只豹子一样,朝另外几个匪兵蹿过去。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剩下的三个匪兵也都倒在了他的刀下。

野狸子被眼前的一幕惊诧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八九岁的毛孩子竟然有这么好的功夫。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索,刀刀见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饶是自己久经沙场,也不免心惊肉跳。

武孝勇见匪兵里领头的人戴着一顶清朝的官帽,跟传闻里野狸子的打扮相同,就径直朝他奔过来。

“你就是野狸子。”野狸子刚回过神,却发现武孝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有眼力。”野狸子定了定神,淡淡地说。

“那就把命留下。”武孝勇把刀一举,拧身朝野狸子刺去。

野狸子的手里也蓦地多出了一把折刀。

武孝勇的刀刚一递出去,野狸子竟不退反进,用折刀重重地击在短刀的刀背上。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武孝勇的虎口被震得一麻。就这一个照面,武孝勇对野狸子的功夫也深感佩服。他精神一敛,手中短刀虎虎生风,大劈大砍,将“劈挂刀”剽悍雄健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野狸子的折刀虽没有固定套路,却能上下呼应,左右兼顾。步法有进有退,防中带攻,用招极为老到狠辣。二人战在一起,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匪兵和团丁也是白刃纷飞,互有死伤。铁柱刺倒了一名匪兵,朝武孝勇靠拢过来:“二少爷,快走,办正事要紧。”

武孝勇正斗在兴头上,听铁柱一喊,这才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凌空踢出一脚,把野狸子逼退一步,随后撒腿就跑。另外几名团丁迅速补上空位,继续与野狸子缠斗在一起。

没有了武孝勇的压力,野狸子的骁勇很快就表现出来。一把折刀神出鬼没,左突右刺,迭出狠招,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几个“武家军”团丁都被他刺倒。当他再去寻找武孝勇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就在这时,王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野狸子身边:“大帅,这些龟儿子是想突围,都拼了命往外冲。咱追不追?”

野狸子迅速作出决定:“不管他,咱办咱的事儿。”

王辰急急地说:“要是让他们跑出去通风报信,对咱可是大不利呀。”

“没事儿,官道那边有咱的人守着。”野狸子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他们命大,真能活着出去,武家镇也早就让老子翻个底儿朝天了。”

“大帅……”王辰愁眉苦脸地指了指剩下的匪众,“咱就剩这百十来号人了。就算是攻进了围子,不也是自找死路吗?”

这场意外的遭遇战,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上百具血淋淋的尸体。

野狸子借着月光,看了看剩下的匪兵,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除去轻伤的不算,真正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一百来人。

野狸子咬了咬牙,用冷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大伙儿都是好样的。现在听我的命令,继续前进。只要打下围子,往后咱就能天天吃白面馒头。”说完之后,率先朝圩寨疾行而去。

武孝勇领着众人跑出二、三里路,蓦然停下脚步,朝后面张望起来。

“二少爷,怎么了?”铁柱也停步问道。

“野狸子没追来?”武孝勇皱着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难道……他们是想……”

铁柱回头看了看:“瞅他们架势,不像非要截住咱们。”

“糟了,他们是要偷袭圩寨。”武孝勇顷刻间恍然大悟。

“还真是,不然的话,早该追上来了。”听武孝勇这么一说,铁柱也明白了野狸子的意图。

武孝勇说:“我明白了,他们在东、西两门搞得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真正的意图是在北门。”

铁柱一跺脚,怒骂道:“这狗日的,真他娘的猾到家了。”

武孝勇当机立断:“铁柱,你马上带人回去。”

“不行。”铁柱斩钉截铁地说,“俺的任务是护送你。”

武孝勇面色凛然,丝毫不容对方回绝:“万一野狸子得手,圩寨里上千条人命就不保了。我把信送出去,还有什么用?”

“可是,二少爷……”

“别说了,听我的。”武孝勇摆了摆手,“我一个人照样能把信送到。”

铁柱无奈地咬了咬牙,指了一下自己身边两个长相颇为相像的精壮汉子:“我把大壮、二壮给你留下。”

武孝勇点头:“好。”

“大壮、二壮,好好保护二少爷。”铁柱回头叮嘱道。

“放心吧,铁柱大哥。”两兄弟齐声答道。

武孝勇拍拍铁柱的肩膀,再次催促道:“快走吧。”

“二少爷,保重。”铁柱言毕,朝众人一挥手,“各位兄弟,我们回去。”

圩寨的北门在野狸子的眼里越来越近,可他总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寨子里一片寂静,听不到一点声音。

野狸子最不喜欢寂静,因为寂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往往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等一等。”野狸子回头朝王辰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因为他隐约听见,北门内似乎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不时还有火光混合着烟雾飘出,紧接着就听到有人不时地高呼:“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

“砰,砰!”寨门内传出几声枪响。野狸子身体陡然一震,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忙指挥手下:“兄弟们,加快脚步,快,快。”

大门越来越近了,野狸子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遭到任何来自圩寨里的阻击?

离圩寨北门已经不到三十米了。包括野狸子在内,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要是被守门的“武家军”发现,他们随时都会被射杀。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吊桥竟然缓缓落了下来,大门也“咣当”一声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门后蹿出来,双手端着枪:“大帅,快带弟兄们进来。快。”

“郭复。”野狸子的眼睛骤然亮了,“兄弟们,快——进围子。”

三十米的距离,快跑用不上一分钟。须臾,野狸子带着匪兵们冲进了大门。

圩寨里正燃着大火,刺鼻的浓烟滚滚而起,火焰呼呼作响,吐出血红的长舌,张开血盆大口正在吞噬着几间靠近寨门一侧的房屋。屋子里的人正在大呼小叫,四散奔逃。

匪兵们见此情形,像一窝黄蜂似的涌进大门,跟闻声赶来驰援的“武家军”交上了火。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死。”野狸子看见郭复,觉得有点见怪不怪。借着的火光,他环视了四周一眼,见几个把守城门的团丁已倒在血泊中,便指着问郭复:“这把火,还有这些人……都是你干的?”

郭复把枪往肩上一背,郑重地抱拳说:“大帅,这就是我的投名状——请收下。”

“好。”野狸子赞了一句,拍拍郭复的肩膀,“本帅收下你了。”

“属下谢过大帅。”郭复又恭敬地施了一礼,随即贼溜溜地朝野狸子身后瞧去。

野狸子会意:“别找了,我就带了这么多人。”

郭复难以置信地望着野狸子:“大帅,恕属下直言,您……您这不是带这些兄弟来送死吗?”

野狸子不以为然地哈哈一笑:“你懂个屁?狼入羊群,是狼死,还是羊死?”

郭复被说得一时语塞。王辰反应到是很快,在一旁撇着嘴:“小郭,你懂个啥?这叫富贵险中求。以后多学着点吧。”

郭复一见王辰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来气,本想顶他几句,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入杆子,还是别得罪人好。

正想到这,忽听野狸子催促道:“快带我去找武善铭。只要把这个老不死的抓住,武家军不攻自破。”

“大帅说得在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郭复坏笑了一下,“可属下不知道武老头在哪间屋子里呀。”

王辰急了:“大帅,这么大的圩寨,咱总不能一间一间地找啊。”

“别他娘的卖关子。我知道你小子准是藏了个心眼儿。”野狸子见郭复那副表情,就知道他还留了一手,故意笑骂道。

郭复嘿嘿一笑:“大帅,属下虽然不知道武老头在哪儿,可我却知道他大儿子的藏身之处。”

“父子连心——抓了他儿子跟抓他一个样儿。”野狸子转身对王辰说,“给二当家发信号,见到信号,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王辰掉头去发信号。

郭复说:“大帅。属下给您带路。您跟紧了。”说完,一边举枪朝“武家军”的团丁射击,一边朝圩寨的一角前进。

王辰发射的信号弹也冲天而起,在黑暗的夜空中放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