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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贴身剑客
毋代第一次看到如此动魄传神的刺绣,感慨道:“这小女娃年纪轻轻竟有此手艺,真是难得。逸之,她可是帮了你大忙。”
滕连虎会心地点头:“这绣图,远超我所想。”
“她同伴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但腿伤就要再修养半年。逸之,你有没有查出她的身份?”
“马三爷已经在查。”
“我猜,她的身份尊贵,应该是王族中人。一位王族,竟可以熬得住两个月没日没夜地刺绣,她的毅力让人折服。”
“她逃过楼兰的追杀,把受伤的同伴带到安华马帮。她做到的,比刺绣更不可思议。”
毋代点点头:“希望她否极泰来。”
滕连虎看向在榻上睡得不知人事的单晴瑶,她的面容一片平和恬静,好似一池如镜的仙泉。
恍惚间,他涌起一个念想:曾经的腥风血雨,别惊扰她此刻的美梦。
昏睡了一天一夜,单晴瑶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朦胧。
丹甘看单晴瑶醒来,喜道:“姑娘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先洗漱一下,再用午膳!”
单晴瑶眨了眨眼,仍是一无所见,心中不由大骇。
“丹甘,是你在说话吗?你在哪?”
丹甘走到单晴瑶面前:“我在这,姑娘你怎么了?”
单晴瑶又是眨又是揉,眼前还是一片迷蒙,禁不住大惊失色,痛哭道:“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
毋代仔细地为单晴瑶把脉,查看双目后,宽慰道:“你不是瞎了。而是过去两个月,用眼过度,暂时失明,休息十日就会好的。不过十日之内,绝不可再用眼睛。”他用纱布把单晴瑶双目包起,叮嘱十日内绝不可拿下。
单晴瑶重重地捶榻,恨恨道:“都是那可恨的帮主害的。”
安华马帮依湖而建。淼淼碧波,一座雅亭立于湖中。雅亭包围在一池浮莲里,如一片苏世独立的净土。滕连虎立于亭边,湖水的淡泊和浮莲的幽香总能平复他或燥动,或忐忑,或愤怒的心。
石触到来:“少爷,‘万骏奔腾’老奴已亲手交给马二爷,他已快马加鞭启程前往长安,五天内就会把绣图送到老爷手中。”
滕连虎望着湖面粼粼波光,轻嗯了一声。
石触续道:“马三爷回报,楼兰两个月多前已彻底攻破月氏敦煌城。”
“月氏王不肯送上月氏王后求降,与众将士奋战到最后一刻。月氏王死后,月氏王后自刎身亡。”
“右贤王把月氏王的头颅割下,带回单于王庭献给老上楼兰王。”
“老上把头颅做成酒杯。据报月氏王的一子一女也被擒拿,其子名为楼兰昊枫,其女名为,楼兰单晴瑶。”
滕连虎猛然回头看着石触,剑眉微蹙。
石触道:“楼兰攻入敦煌城时,月氏的四名大将带着四名少年从王庭突围而出,有两名少年在三天内就被楼兰捉回,据报就是月氏的王子公主。另外两名暂无消息。月氏的四名大将以陆皓和沙渊为首;两大杀将至今下落不明。”
“天罗煞的人?”
“单晴瑶!还有那个贴身剑客,大漠活阎王陆皓!”
滕连虎微微低喃“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严加保密。在他们俩离开安华马帮前,所有外人,没有我的允许,严禁入庄。见过他俩的家仆严禁出庄。”
“老奴明白。只是少爷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离开?”
滕连虎默默思量:“单晴瑶于安华马帮有恩,而且事实上她是太傅大人的外孙女,安华马帮自然要保她平安。陆皓的腿还要调理半年,就让她在庄里留半年。她留在庄中时,庄里不接待任何客人。”
“老奴明白。”石触行礼后,悄然离开。
一阵清风拂过,湖面涟漪重重,浮莲摇摆不定。滕连虎心里涌起莫名的思绪,喃喃自语:“楼兰……单晴瑶!”
一阵鸟鸣把滕连虎从沉思中唤醒:“把箫给我。”从他的贴身侍女剑书手中接过玉箫,轻奏起来。
因蒙上双目,单晴瑶每日只能待在房中。
虽然陆皓会过来说说话,偶尔丹甘也扶她去房外走走,单晴瑶被困在房中总是闷得难受。
丹甘要去做事,马帮天天都是生意,而且十分的不适应大漠的气候。加之陆皓又要遵从毋代的医嘱练习左腿加快康复,她一个人苦闷地在榻上辗转反侧。
郁闷中,房外传来袅袅箫音,既放达又委婉,既热烈又苍凉,扣人心弦。
单晴瑶在榻上坐起,自语道:“大风歌。”这曲子她曾在陆皓的军营中听将士们激昂地高唱过,但如今这箫音少了份高亢沸腾,却多了份凄婉绵长,与大风歌的词意反更相近。
单晴瑶撑起拐杖,蹒跚前行。
箫音从湖中传来,单晴瑶记得湖中有一个雅亭,奏箫之人应在那!她沿着湖边石路,再踏上湖上曲桥,慢慢地向箫音走去。
滕连虎把大风歌吹奏了一遍又遍,心神也随箫音袅袅飘荡而出,在箫音中沉淀凝结。
单晴瑶听着曲子吹奏了一遍又遍,忍俊不住高唱起来:“大风起兮云飞扬…”
箫音戛然而止。
他一见单晴瑶霎时眉目一蹙,少帮主奏箫时最不喜他人打扰,刚要上前开口吆喝单晴瑶,就见滕连虎手一扬。她当下垂首退后。
“滕宝。”
“怎么不吹了?你吹得可好了。”
单晴瑶听见箫音陡然止住,忙叫道。
滕连虎看了看眼缠纱布的单晴瑶:“好在哪?”
单晴瑶一怔,认真细想:“我以前听的大风歌都是高亢激昂,可爹爹说过这曲子包含的不仅是声威震天的气概,更有高处不胜寒的苍凉。你吹奏的箫曲就两种情境都含在其中,所以我说好!”
“你会唱?”
“当然,你快吹,我来唱。”
滕连虎微微一念,吹奏起来。
单晴瑶一喜,跟随箫音高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单晴瑶的歌声如连绵的水珠滴落在玉石之上,清脆而幽远,悠扬地荡入人心,扬起一圈圈酥暖的涟漪。
“唱得好吗?”单晴瑶殷切地问。
“好!”
“那你还会吹别的曲子吗?”
“那你会唱别的曲子吗?”
“你会吹我就会唱!”
“你会唱我就会吹!”
洪潇震惊地听着两人一人一句的调侃,少帮主一向谨言慎行,她何曾听过他如此随心之言。
洪潇现在可以动手,可是这个买卖他准备放弃。
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是绝顶高手,毕竟十年后孔雀湖畔还要有一场大战。
单晴瑶柳眉扬起:“好,那我先唱,看你的曲子能不能跟上。”
滕连虎微微一笑:“好!”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滕连虎一听,先是一愣,看单晴瑶唱得爽朗,也拿起箫吹奏起来。此曲本应是情意绵绵,但两人一唱一奏间却少了分情意,多了分豁然。
曲音一落,单晴瑶禁不住拍手称赞:“同伴,你吹奏得真好。”
滕连虎哑然,这还是头回有人叫他同伴。
那个臣子原本就忐忑,此刻连忙滚落座位,俯身回答:“早就打点完毕!”
“那好,如往年那样放到府邸的后院里去,五日后有人来取。”
洪潇吩咐下去,那一笔折合敦煌一年赋税三分之一的巨资、在他说来竟似无关痛痒。
司库官员诺诺而退,断牙也不问小达摩私自调用库房赋税挪去了哪里,只是继续低声询问:“如何处置二天赏杀将?”他加重了“二小达摩”三字,希望小达摩念在血脉份上、能对这个唯一的弟弟网开一面。
“关到瑶华楼里去罢,和叶洪颖那个疯女人一起。”
洪潇握着金杯,双眉却紧蹙,眉一字一字,“既然他在帝都什么都没有学到,那么,就由我来亲自教导他!我自己来教这个白痴!我就不信他一辈子都这样!”
“小达摩?”
断牙一惊,不明白小达摩如此的失望和愤怒由何而来——难道,小达摩是希望血刀王沙渊二小达摩更冷酷、更强硬、更有手腕?
他是期待着自己的弟弟从帝都返回后,凭着本事从他手里夺去敦煌的控制权?
小达摩叶洪潇在高座上拥着美女高歌饮酒,放浪不羁。
然而内心的真正想法、又有几个人能明白?
夜越发深了,高座上的白衣贵人醉得不轻,兴致却越发高了。
用犀角筷子敲着金杯瓷器,大声唱歌,催促着舞姬随着他的曲子跳,狎昵放荡,不堪入目。
旁边的杀手们已经坐不住,纷纷起身告退,洪潇看也不看,拂袖令他们退下。
子夜时分,满座的宾客里,只剩下断牙,在下首默默地看着高歌狂饮的城主——看着他大笑,起舞,断断续续唱着自制的曲子。
歌哭相接中,即使敦厚如他、也感觉到了一种积压多年的绝望和激愤。
他忽然想起了白日里尚未说完的往事——最后,楼兰公主为什么没有和小达摩一起逃出古楼兰国?
小达摩说,在他沿着绝壁攀爬,试图离开昆仑绝顶的时候,单晴瑶在崖下张开银弓,一连射了十三箭!最后一箭,将他钉在了绝壁之上。
这到底是为什么?然而,他不敢问。
如若小达摩不说,这样的问题,永远不会有人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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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没走?”似乎终于尽兴了,耳边的歌声停了下来,小达摩叶洪潇大醉,踉跄地扶着舞姬往内室走,忽地看到了满座狼藉中按剑而坐的断牙。
“小达摩醉得厉害了,末将怕有什么意外。”
断牙老老实实回答。
小达摩叶洪潇大笑起来,伸出手,用力拍拍心腹爱将的肩膀:“好好好,你居然没有被叶洪颖那个女人拉拢过去。是个男人!不然,你应该磨好了你的剑,趁着我大醉一剑砍下我人头来!——不过,你以为我真的醉了么?”
满身酒渍的贵小达摩拍着断牙的肩,忽地轻声问,眼里的神色却亮如妖鬼,看得人悚然心惊。
“我这一生,只敢在一个人面前喝醉……什么叫做刎颈之交,你知道么?因为只有他要杀我,死在他手里我都认了。”
小达摩叶洪潇一手扶着舞姬,一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下,踉跄大笑,“大好头颅,只送知己!——这便是刎颈之交!”
外面的月色很好,恍惚中如同满地水银。
断牙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小达摩这样的话语,似乎已在回顾他的一生。
“是龙依莎?”他终于忍不住,接了一句。
小达摩叶洪潇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庭外冷霜一般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的声音有些迷惘,喃喃:“龙依莎?那是应剑而来的假名罢了……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就把他当成了兄弟……”
“你疯了,什么都记不住了!”
断牙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知道小达摩很少有这样的倾诉机会。
小达摩叶洪潇抬起头,看着半空的冷月,喃喃:“也就是这样的月夜啊……整个昆仑之巅到处流满了血!连和单晴瑶逃走的时候,我都没有落下他。”
“我告诉他那条秘道的位置,想让他和我们一起逃走——结果……呵呵,在九月初九的深夜,我没有等到单晴瑶,却看到无数中原武林高手忽然间涌现在古楼兰国里!那些人就是从那条秘道里下来的!”
巫术,箭术,这个楼兰女人不简单。
到底是楼兰人,还是月氏人,这已经不重要了。
断牙失声低呼——从那条秘道里下来的?那么就是说……
洪潇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多年后沉淀下来的、深不见底的沉郁:“不知道为何,那些中原武林人见人就杀、却独独不和我交手——后来,我才知道,陆皓叮嘱过他们不要杀我。他不是什么无名奴隶,竟是中原武林派来拜火教总坛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