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让我们把时间的齿轮往回推两年，你会看到一场堪比好莱坞般的视觉盛宴，朱潆阮和朱原雄几乎对坐着，两人的面前是一张红木办公台，那时候朱子承才一岁零七个月，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出轨的火车，继而血肉纵横，魂飞魄散，他们两人，都还没有机会听到救护车，警车的鸣笛时，就死在荒芜的黄草与碎石之间。

朱潆阮看着在电脑前愉悦玩着电脑的父亲，生意颓废不是一朝一日了，在朱潆阮看来，步入中年的朱原雄对于一切都力不从心，对于生意，对于亲情，对于世俗，如果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是寻常的中年男人的话，她会原谅的，可既然当得了她父亲，当然必须是个例外。

那时候她仍在黄玲娥家住，依靠着黄玲娥的退休金与朱原雄法定抚养朱潆阮的600块度日。拜托，别带着那般同情，抑或是鄙夷来看着当时的朱潆阮。因为以下发生的，绝对是新闻栏目里没有播放过的。

朱潆阮死死得望着朱原雄：“现在你有儿子，有一个颇好的老婆，尽情享受着天伦之乐，感觉如何？”朱原雄没有也不皱一下，任由朱潆阮说下去，这样的话语在朱潆阮小时候说过不少，她懂得该收敛。

“你什么意思。”朱原雄连眼尾都没瞄一下朱潆阮，只觉键盘上每一个按键都被他按的死命得响。他总是这样的，就算心里有多难受，也会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朱原雄说，只有这样，你才能看到对方的眼泪。

“你有没有想过，朱子承不应该出生，奶奶讨厌，姐姐厌恶，所有亲戚，朋友都鄙夷，就剩你们两个可怜的父母用力得疼爱他。”朱潆阮说出这样的话，她自己也很诧异，如果她能读大学的话，那她必须是中文系的，可对于寻常家庭来讲，女儿上大学本就是一场最狂傲的奢侈品，有人说这是投资，把一捆捆包装好多人民币投入熊熊大火的焚烧厂里，以换来一个大学文凭，可投资需要资本，她家里，十分巧合得没有这个资本。

朱原雄刚开口没说好完整的一个字，朱潆阮此时猛地站了起来：“他就应该死了娘胎里，死在肚子还顶多会被人讲活该，不过出世了也好，被人骂是婊子养的！”

朱原雄如今或许生气了，把几乎要把墙壁按穿的力度施压在键盘里，几秒后，朱原雄才回过头来望着朱潆阮。

“谁敢这样说他！”说着一巴掌拍到朱潆阮的脸颊上去，从小到大，朱原雄就喜欢这样打朱潆阮，脸上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火辣，此时任何的伤痕，疼痛在她面前不值一提，麻木了，就宛如被注射了足量的海洛因，自顾自得享受着这个世界的美好。

“爸爸，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他被别人骂是婊子养的，我会沾光。”死忍的眼泪终于超负荷地流淌了出来，宛如水库的大闸打开般肆虐，她看到她的父亲低下了头，被阴影覆盖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认为你妈，就是一个十分正经的女人吗？”朱原雄抬起头，如果说目光能够杀人的话，那朱潆阮下辈子应该是一直刺猬，而朱原雄，就应该是永无翻身之日的靶子。

朱潆阮不知所以得笑了起来：“怎样，你有没有因为娶到这样的老婆而觉得羞耻，没关系，从你跟这个婊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每分每秒都为你感到羞耻，奶奶也是，每当别人问起你的消息的时候，我们恨不得赶快挖个洞钻进去，我每一晚，都在祈祷，朱子承以后的生活会被我以前的生活覆盖，我诅咒你们，我诅咒我最亲爱的父亲，早死早超生！”

朱原雄空洞得望着朱潆阮，她多像以前的自己，宛如一条章鱼那般，敏感得感受威胁时，总会仿佛用自己全身的力量吐出毒液，直至对方再无翻手之力为之。那一刻，朱潆阮终于看到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流下了眼泪，尽管他很快用掌心抹去。她从小总在想自己一直逞强的父亲，什么时候会有一天，对她吐诉心事，吐诉无奈，继而流下眼泪，她替他擦去。

她是爱他的，血浓于水，不然的话，她绝不会如此激动，虽然这种爱，抵不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