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间有些尴尬，回家吃饭又来不及了，朱潆阮跟于鸣商量了一下决定到外面吃。

“不用跟你爸爸说一声吗？”于鸣是光明的，阳光恰好打到他的脸上，脸上的棱角被锐化，如丝绸般的阳光滑过他的双颊，映在朱潆阮的瞳孔之内，他是与曾航俊不同的。

朱潆阮低头，没有劲道的黑褐色发丝随肩垂下，头发近乎有些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发丝显得凌乱，但其实并不凌乱，只是卷得有点诡异，宛如一堆无法梳理的海带被强扯出来的感觉，阳光之下，她是垂死的，她突然想起曾航俊逆着光，无法面对太阳，那就背对它好了，无法选择阳光的出现，那就选择逃避好了。

“不需要了，会有人跟他说的。”朱潆阮开始加快脚步往外走，于鸣没有作声，回头望向方才走出的巷子，察觉冯荣华正望着他，略略点头后便细步跟在朱潆阮的后面。

街上的人开始慢慢少起来，但朱潆阮感觉还是挺多的，身子不自觉的往于鸣靠，于鸣也识趣，单手拥住朱潆阮，时不时侧身避开人群，近距离的，他能看到朱潆阮那凹下去的太阳穴，诡异突出的颧骨，还有那一路凹下去双颊。双眸是充满生命力的，如墨洗过的美睫一颤一颤，圆润得过头的眼睛宛如合不上那般。

也忘了走了多久，于鸣时不时搭着话，朱潆阮不厌其烦得敷衍着，开始时朱潆阮还会回过头望着他的眼睛，到最后，只怪他的眼睛太过于灼热，含着饱满的情愫与不舍，她没有再望他，他却依然在望她。

天也黑了下来，金黄的太阳被昏黄的街灯取缔，于鸣的手也不再搭在朱潆阮的肩上，他也知道她不需要了。

“于鸣。”朱潆阮停下脚步，望着江边，双手撑着石阑珊，是粗糙的，她的手也不见得细腻到哪里去，手指与阑珊摩擦着，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一层薄薄的灰尘覆在她的手上。

于鸣当下顿住了，继而啊了一声，他立在朱潆阮的边上，挺直的腰板，宛如一个骑士般，他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公主，应该由他保护的公主。

“歇会吧。”朱潆阮顿了顿，双眸望着波澜，继续说道：“你追求我，太久了。”

气氛有些诡异，她不做声了，于鸣也没有搭话，良久后，朱潆阮再作声。

“我活不长了，我死了，故事就没有尾声了，但我不想拖累你。”朱潆阮凉淡地说，人的一生时间里，总会畏惧死亡，死亡宛如就是一件突然的事件，总好像某个特定的时间，死亡了，自己消逝得无声无迹，朱潆阮却不同，她是个将死之人，即使没有看医生，但也大概能清楚自己还有多久的命，就是太过于清楚，才不畏惧，就是太过于清楚，做事才会那般有条理，就是太过于清楚，才如此无所谓。

“阮儿，我爱你。”朱潆阮低头听着，声音在耳畔里环绕着，越听越感觉是梦。声音静下来没多久，又回响起于鸣的声音。

“你爱我吗？”于鸣的语气有些变了，不如前一句的神气，反而有些戒赌的意味，宛如只要朱潆阮一拒绝，他就死了这条心似的，他死不了的，因为在他还没死的全的时候，朱潆阮就死了，他不可能忘记到她的。这是对于已死之人的权利。朱潆阮无言着，抬头望着江水，于鸣方才的话宛如跟着暗涌的江水而离她越来越远了，她突然想哭，一想到自己会离开于鸣，抑或是于鸣会忘记她她就忍不住。

“于鸣，你爱我就够了，楼会拆，路会改，唯有这条江是不变的，以后你或我走过这条江，想起对方就够了，想起你曾那么爱我，就够了。”朱潆阮有些说不下去，她可能还想说下去，但又怕再说下去会被于鸣听出她的鼻音。

“阮儿，那你爱我吗？”于鸣板正她的身子，逼使她望着自己。她的眼睛是无光的。

她突然想哭，突然想拥抱于鸣，他的体味，不远不近，就宛如一个瘾君子望着不远的罂粟般，忘了是谁说过，在爱情里，最敏锐的，并非是触觉，视觉，抑或是听觉，而是最不让人留意的嗅觉，也或许是太不留意了，才会肆意得吸食而浑然不觉，眼眸里的泪光可不知于鸣看到否。

她好怀念。

“于鸣，我没什么日子了，也没有必要勉强你跟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一起。”朱潆阮别过脸，不愿再去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