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回忆

如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声音。她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可能是餐厅的灯太亮了，其它都是一片暗影。刘苏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才都不曾害怕的她，在此时感到说不出的怕意，这感觉像一股冰凉的水，漫过她的身体和心脏。

她加快了步子，向不远处的家走去。电话又响，这次来电真是林雅茹：“到家了吗？”

“就到，已经到大门口了！”刘苏跟林雅茹讲了遇到问路人的事，所以耽误了一点点时间。

“你胆子真大！我觉得那人不安好心！也是你机智，换了是我真要吓死，也不知道要怎么搪塞他！以后不敢让你这么晚回去了……”林雅茹心有余悸地说，像是她自己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哪有那么多坏人，人家也没怎么滴，可能真是性格直率、热情，真心实意谢我给指了路，只是咱们不习惯这种热情而已。行了，我进院子了，安全啦！你也快睡吧，生病得多休息……”

这一夜，刘苏是开灯睡的，因为想起未知电话的缘故。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林雅茹的病没那么快好起来，周一早上她又请假去点滴了止血针。打完针后她去找了刘苏，恹恹地不想回家去。但她不能颠簸跟了刘苏去店里，刘苏也不能老陪着她。看她情绪低迷，刘苏就让她在自己家里呆着：“想睡就睡，想看电视、看书、用电脑随便，肚子要是饿了有零食，冰箱里也有吃的，热热就行！像在自己家一样。只是钥匙只有一把，我得带走。估计你是等不得我晚归的，你还得管玲子。要是回去，你就把客厅灯打开，确定拉好门就可以了……”

林雅茹眼框湿润，窝在沙发里乖得像个孩子听家长话一样听着刘苏的安排，心里、心里满满都是感激。

刘苏套上鞋，对着林雅茹厉声道：“大姐！你可别这么多愁善感的，你这病情绪因素最重要！我又不是把家送给你了，用不着这么感激的样子！”

“快走！快走！你这伶牙利齿的家伙，说不过你！”林雅茹笑了起来。

晚上十点半，刘苏才回到家，老林走的时候给过她电话了。一进院子，就远远看到家里亮着灯，橘色的灯透过磨砂玻璃，分外的柔情，刘苏莫名的感到温暖。虽然她知道，那灯下并没有人在等自己。

林雅茹走的时候，一定是很仔细的。她把所有的窗子都关好了，甚至是客厅通着小院的落地门。虽然她知道，窗户和院墙都装了防盗窗，一般刘苏是不会关这道门的，但她还是在走之前把它锁上了。林雅茹的仔细，除了一个女人细致的本能外，还有她对朋友的爱护。她觉得刘苏一个人住的家，就算外面有钢筋焊接起来的防盗笼也还是不能让人完全放心的。

给林雅茹报过平安到家后，刘苏把自己陷在沙发里，这些被仔细关好的门窗让她不可遏制的想到过往的一些事。

那年，是婚后第三年，于少甫打架差点送命的第二年，在于少甫调回来前，婆婆不告而来。于少甫得知这消息竟是自己打电话回去时从帮母亲看家的邻居那里得到的，当时于妈妈已经坐在开往南明的列车上了。她没有跟儿子说，也许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于少甫还在丽水工作，刘苏自己在家。他委婉地把消息告诉妻子，免得她太过吃惊，实际上，他自己也很吃惊。

刘苏还是吓了一大跳，她跟本没有准备，没有准备也得迎接。

婆婆在晚年获得了幸福，再组家庭，一起来的，还有后爸董叔。董叔是个好老头！话不多却很会关心人。刘苏第一次跟于少甫回东北探家时，他像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回来一样高兴。见刘苏爱喝当地的山楂汁，老头就顶着太阳大汗淋漓地给她买，还必须买他认为最好喝的牌子，每顿饭都有。刘苏就一幅很喜欢很喜欢喝的样子，每顿饭吃再饱也都喝掉一瓶！

听婆婆说，董叔穿着她给买的毛衣去跟老伙伴们炫耀：“这是小儿媳妇给买的，从南明带来的！几千里地啊，这姑娘心细着呢，瞧瞧这款式，这做工！合身得跟比着买的一样！”

在刘苏心里，也感觉董叔就是自己的亲老公公！只是于少甫和姐姐管他叫董叔，刘苏也只好跟着叫。董叔有三个孩子，都支持父亲再婚。他们也没改称呼，叫于妈妈柯姨。婆婆终于可以在儿子从军、女儿嫁人后不再孤单，其实，姐姐的临时居所就在妈妈家的隔壁单元。

公婆到南明的那天，刘爸刘妈也一同接了站。可气氛不如想像得好。可能是近四天行程的劳累，又或是亲家间没有足够的了解和交流，公婆对亲家的突然出现有些无所适从。好像刘苏从未告诉过他们自己有父母一样。

公婆没有表显出东北人特有的豪放和热情，倒让热情的刘苏父母遭受了意料之外的冷淡。刘爸刘妈在帮提行旅的过程中，热情的寒暄只得到了寥寥数语的回应，亲家间的第一次会面成了不冷不热的尴尬。

进了家门，婆婆没想到儿子住的房子这样好。比自己住的房要大出两间屋。棕色的木制地板，冰箱，电视、洗衣机、微波炉、电脑，立式的射顶灯……反正该有、该用的都有了。白色格子落地窗外，小院子里葱葱郁郁，还有淡淡的花香，她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开在小树上气味馥郁的黄玉兰。

温馨，漂亮、整洁，紧凑是于妈妈对儿子的家的最初映像。婆婆坐在沙发里，微笑地沉默着，略略有些拘谨的神情。

考虑到一路行程的劳累，时间又不早不迟的是下午三点，刘妈妈下厨做了简单可口的米线做午饭。饭后刘苏爸妈嘱咐女儿照顾公婆先好好休息，晚上再给亲家接风后就先告辞了。

刘苏晓得父母心理的变化，以其尴尬相处，不如早些退场。

待自己父母走后，婆婆才好意思起身认真仔细地把家看了个遍。

“孩子！这屋真没让你爸妈少费心啊！没少花钱吧？”婆婆抚着卫生间里印花墙砖有些动容：“我儿子福气真好！”

刘苏把卧室给公婆住。这间屋挨着院子，更安静些，阳光又好！院里的米兰和黄玉兰正在开花，屋子里都溢着香气。她睡书房，单人床，反正于少甫不在家，一切妥妥的。

然而，不协调很快就出现了。

首先，是基本的洗澡问题。接风晚饭回来后，公婆打算早些洗漱了就休息。刘苏忙打开热水器，调好水温。

可公婆却用不惯，他们在东北老家都是去公共洗浴室的。这个燃气热水器倒是方便，点火就着。但它安在浴室的外面，中间有一段水管子，老人不舍得一直开着水，就会关上一会儿。水一停，热水器的火也就停了。中间管子里的水温就在这一段时间里降温，所以一般再次燃火后，刘苏他们是不会直接把身子淋在蓬头下的，要让降温了的水先流一下。尽管她先就提示了，但婆婆还是不太会用，一个澡洗得忽冷忽热，水一冷，老人就问是不是热水器没有正常工作，刘苏只得在外干着急。

待婆婆洗完后，董叔又进去忽冷忽热了。刘苏陪婆婆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

董叔洗完澡后，穿着一条内裤衩就出来了，进卧室必须经过客厅。刘苏瞬间觉得很尴尬，自己的老爸都不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虽然她知道，东北可不瞎讲究这些，但她还是不大习惯。后来，冬天，她再次随于少甫探家。这次探家，在居家衣着上，她有了更深的体会。

北方有暖气，家里很温暖，能有24度左右，又加之为了防寒，屋里大多密闭性良好，只需着单衣单裤即可。所以，家里人常就穿着秋衣秋裤，出门时只需要加上毛衣、外套就好了，省得换来换去的麻烦。那时候是春节，拜年的人比较多。刘苏跟于少甫去过好朋友家，人家就随性自然地穿个秋裤或是厚睡衣接见你。

而轮到刘苏，就不行了。

一天，刘苏穿着一条紧身毛裤刚跑出卧室外去拿洗了晾在外屋的裤子。家里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呼啦啦进来一堆人，是来拜年的。刘苏一下没地方躲，就拉开最近的卫生间的门藏了进去。她听到客人们的话题里有自己，而婆婆在找她。

一直等邻居们告辞，她才松了口气溜了出来。婆婆一见就有些埋怨，“嗨！你这孩子，就说怎么找不见，躲这来了！那些阿姨可是专程来看你的，这不白跑了！”

刘苏撮着嘴嘿嘿笑，“知道她们来看我的，没穿外裤不好意思见人！”刘苏飞快地套上裤子，生怕再来一波热情的阿姨们，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说到洗澡，刘苏第一次去东北老家的时候，同样不习惯。

她从小在独立的空间里洗浴惯了，突然要在一间有很多人并且没有隔断的地方把自己脱个干净，自然地舒展身体搓搓洗洗，这是一件让她很为难的事，虽然都是女人。最让人难堪的是，那天她中午刚认识了于少甫的一位中学女同学，晚上就在浴室里裸呈相见了。赤条条地打招呼问好，然后接受对方的注目礼，那个澡洗得极其别扭。后来，婆婆还提出要约刘苏一起去浴室，紧张得她以生理不方便为由拒绝了老太太。婆媳同浴，万一在浴室里再碰上婆婆的老朋友们，她就得赤裸着被一一介绍，再一一接受老太太们的检阅，那她还不如脏死算了！

她悄悄把这种感受告诉了丈夫。在于少甫看来，妻子这种矫情无奈又好笑，但他还是充分理解了生长环境给她带来的小脾气。好在浴室还有单间，你只需要花上普通大间的3倍价钱。

生活上的差异，刘苏试着习惯，但她还是没忍住给于少甫说了董叔不经意带给自己的尴尬。电话里于少甫大笑着抚慰她：“吓坏了吧？老婆大人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