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不见骨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开始了，刘苏说是要看的。她不是球迷，只从8强开始看，球星也数不上几个来。但她还是会点灯熬油的等比赛，因那临门一脚而紧张、激动，只是不会振臂高声欢呼那么强烈而已。
夏蕾和林雅茹表示不感兴趣，更表示这让世界为之振奋的比赛对她们来说可有可无。
刘苏说：“还是有这比赛吧，要不男性荷尔蒙太爆棚该打战了！”
8强开始的时候，刘苏去给自己买了四瓶啤酒，几袋酒鬼花生和豆腐干。曾经，这些东西是给于少甫准备的。
现在一个人，她也觉得不配点这些东西看球赛，会少了很多感觉。于少甫跟她讨论过足球，她对女球迷越来越多是这样看的：“足球是一种彰显雄性力量的运动！我不怎么喜欢女足，尽管她们也很棒！但总觉得缺点什么，看着一群女人在球场上奔来跑去的，心里也不落忍。越来越多的女人喜欢看世界杯，估计更多是看男性的力量美吧！在和平时期，男人越来越没有表显雄壮之美的地方了，而这项运动恰恰可以做到拥有力量、技巧、团队协作精神、拼搏却不带血腥的美感！……”
还记得，于少甫当时打了个盘腿坐在沙发里，连连赞许老婆的这番高见。虽说看球赛的关键人物是他，但他常熬不到后半夜，若是睡着了，到后半夜再叫醒他来看球也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刘苏自己看过好几场，特别是一场关键的决赛！第二天于少甫上班前，她睡眼惺忪地告诉了他比赛结果。听说，那天早餐时间，于少甫挣足了面子，他的好多战友都没能够坚持到看完决赛。那时候，还没微信，手机里还没有腾讯新闻，大多数人不能够在第一时间掌获重大消息。
电视里的球赛正在白热化地进行，刘苏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像个有瘾无量的酒徒。原来十年并不长，四年一次，他们的十年婚姻也只能碰上两回世界杯而已。
熬了几天，人就特别的困倦。这天一早，刘苏还在梦游之时，林雅茹就敲开了她家的房门。
楼上的老陈，林雅茹的前夫搬走了。林姐姐的眼里全是泪！
老陈给她打了个电话：“我搬走了，你来看看还有没有你要的东西，药匙放在值班屋，你来取就行。”
刘苏猜想，林雅茹看到电话时的心该是有期待和疯狂跳动的吧。可电话内容却是残忍的，他搬走了，却要她来收拾他扔下的，不要了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搬走了，搬离开了他们曾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从此他的生活离她更远了，远得连想像都是空洞的。刘苏明白，林家母女喜欢来自己家是各有原因的。陈玲子是因为喜欢，而林姐姐的原因里除了喜欢还多了老陈住楼上的原因。
刘苏陪林雅茹上到三楼，她并不陌生这间屋子，它原来的主人是老爸的同事，一位已过世二年的阿姨。刘苏不止一次地来过，给阿姨送来单位分发的各种书籍和材料！阿姨去世后，她就没再来过。听说这房子给了她的女儿。什么时候往外租的，刘苏没有留意过。但怎么就会遇上了租客老陈，又恰恰他与于少甫认识，并情投意合！刘苏不得不信缘，只是这缘是孽还是劫！
屋里已基本搬空，剩下一堆散乱的纸箱，箱子里的各种纸张够林雅茹翻一阵子了。一架老旧的小沙发和电视机，还有一台二层的小冰箱摆在客厅里，卧室里有一张老式的木质双人床，看它们都应该是属于上个世纪的产物，刘苏觉得眼熟，这该是房东家的东西。阳台上，一排七零八落的酒瓶子！上面沾上了厚厚的灰，标志着，这个家曾是是个嗜酒的单身男人居住的。
林雅茹红着眼睛说：“这些东西都是房东家的，我们俩没有什么家具！”
刘苏看不下去的同时也在想，平时衣着光鲜的林雅茹怎么可以做到跟老陈过了十多年这种实质简朴的日子？现在还要在这破败里的一地狼藉！何止只是一地狼藉，她要收拾的还有自己碎裂的心！
林雅茹像个勤勉的家政，默默地打扫着。从箱子里翻出一些她觉得还要保留的东西。每一页纸都细细翻看，那上面，只要有老陈的字迹她都觉得是珍贵的！她生怕错漏了什么，好像她若不把它们收好，这些东西就要四处飘零，也将无家可归了……
终于，好久之后，她开始处理掉那些废酒瓶子及垃圾。随后，她又开始擦灰、拖地。所有的伤悲，全化做泪滴，落在地上后又被拖布擦去，只剩下水的印记。
看不下去归看不下去，刘苏还是在一旁默默地帮林雅茹整理她要收走的东西。现在，能给林雅茹最好的慰藉就是陪伴。
晚上，刘苏又开始失眠了。近一段时间来，她的睡眠略有好转，每晚至少可以睡3、4个小时了。而今天白天的事，又让她的心绪过于起伏。
她无聊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还挂在墙上的婚纱照上。这是她唯一坚持要有的嫁人环节，为的就是能穿一下婚纱！世间又有那个选择了婚姻却不想穿上婚纱的女子？！
像框里，新郎西装革履，笑容可掬地俯身向穿着洁白婚纱端坐含笑的新娘，两人的脸上都笑意盈盈。背景是一面青灰色的石墙，配上前面一对璧人，明暗强烈地对比，更显出照片油画效果的质感与美感！像片里，刘苏侧坐着，一支手托着腮，眼睛没有看镜头，她的眼神是随着身体方向的，于少甫虽俯身向她，但他的脸和眼睛却是朝着正前方镜头的。当初照片冲印出来时刘苏还为两人眼神不一致而遗憾。而于少甫却说：“这怎么叫不一致！？这叫看得全面！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来看！特别是后面的石墙，宝贝！这证明我们的爱情基础是多么的坚实！”
多么能说会道啊！在他要搬离的时候，他也这么注视过这张照片，而这次他说：“我们从来没一致过！就连当初照婚纱照，眼神都不能统一！”
刘苏想起这些，便更不得安宁了。前些日子，她也想把它取下来，但最终没有。它的存在，最起码还能让她相信有过爱情！现在想，在内心的某个角落，自己不也像林雅茹一样傻么？也还是要留下点什么来安慰自己念像里的曾经！可曾经怎么会这样让人心碎！
她冲动地取下像框，她不想再看见这种被描画出来的美好！
然而，照片竟取不出来！框底是被订死的。她找来一把剪刀，带着要告别过去的心情，咬咬牙，从像片的中间划去！一道细细的白色痕迹出现在两人中间。刘苏用指甲一挑，便挑起薄薄的一层，她顺势一撕，唰的一声，就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膜片来！而照片上的人，不见了！只剩下一张雪白的纸。
刘苏楞在那里，看着手里的薄膜上，通透中隐隐绰绰地只是一幅影子而已！像光影里的流年，看不清，触不到！什么石墙，什么璧人，原来竟是一场虚幻！自己手中提着的是毫无分量的见皮不见骨的幸福！她笑了，笑得很放肆！笑得那样苦。
两天后，林雅茹来家里，不见了刘苏卧室里的照片，试探地问：“你把照片取下来了？……不挂也好，省得看见了心里也难受！”
刘苏淡淡地说：“被我毁了！它的光荣使命结束了！”
“毁了！你也狠得下心来？”林雅茹吃惊地看着她。“你也舍得！那可是你们的纪念啊！难道你们之间的一切，就都结束了？！”林雅茹其实是希望刘苏和于少甫还能有再继前缘的可能。
刘苏摇摇头，“结束了，没有其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走得太远！也裂得太狠！虽说破镜也可以重圆，但再拼凑在一起，即使大体上是圆了，可上面也有了太多的裂痕，永远地提醒这段痛楚！”
林雅茹无力反驳，只得无奈地瘪了瘪嘴，“刘苏！你啊！”
